青石壁上渗出源源不断的水珠,滴落在腐草未铺就的地面,在寂静中砸出空洞回响。
听到声响,十字架上被钉住手脚的人微微抬眼,轻轻扯出一丝笑。
小皇帝想利用他打好与州宿岛的关系,他明知自己不会配合且到了州宿岛,有一定的风险能够联络旧部,却还是一意孤行。
最后,给了燕人乘虚而入的机会。
也不知燕人用他和小皇帝达成了什么交易,他在燕人手中毫发无伤,被好端端的送了回来。
而一入这刑狱,小皇帝又是没日没夜的刑讯逼供他。
这一回,他已经不再想要州宿岛的任何消息了,他怀疑,自己勾结南燕。
想到这里,容王的眼睛又垂了下去,不愧是他的皇帝侄儿,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多疑的心思就歇不下来了。
“北、临、容、王……”
他的意识很混沌,朦胧之间,似乎有人这样称呼他。
可他不再是容王,不再是呼风唤雨的北临容王了。
然而这不是他的幻觉。
有道女声称呼着他,紧接着哂笑道:“堂堂北临容王,竟会落得如此狼狈。”
另一人接话:“看起来,是快要死了。”
陈暮说完,抬手飞出一柄匕首,正正刺在容王的胸口。
但他没有用力,而是看向陈黎。
后者面无表情,“大燕明珠公主陈黎,见过北临容王。”
公主?
容王猛地惊醒,竟是连胸口的利刃都不顾了。他激动起来,沉闷而沙哑的嗓音扯出几个字:“燕人……?”
“当年联合州宿岛,派出杀手想要灭孤的口,意图破坏两国姻盟,”陈黎娓娓道来:“想来容王从未想过自己最后会落得这个结局。”
“呵呵,身为燕国公主,就是没死,你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容王恶狠狠的忒了一口:“楚文守不会放弃一统江山,还有司徒锦,那兄弟俩的关系一日不被瓦解,你一样逃不了亡国必死的结局!”
“看来你很信任司徒锦的手段。”陈黎扯唇,想起什么似的:“哦,我忘记告诉你,是我设计一次次离间你和京都府尹,他的那本手札,当然还有扳倒你的人证,也是我交给司徒锦的。”
陈暮没忍住瞥了陈黎一眼。
“是你,是你!”容王终于清醒过来,“你是燕人,你怎么能帮司徒锦,怎么能帮皇帝!”
他剧烈挣扎起来,背后的十字架噼啪作响,然而他的双眼陡然瞪大,忽然之间,没了气息。
抵在他胸口的那柄匕首之上,多了两只柔腻的手。陈黎覆着陈暮的手,狠狠一用力,这位曾经帝王都忌惮着的藩王,轻易就一命呜呼了。
陈黎红着眼,轻轻的喘息着。
她想起桑桃,想起齐稞,忽的想起母后和舅舅。
斯人已逝,仇怨却不是容易放下的。
“镜儿……”陈暮担心的抚过陈黎的肩膀,他的本意不是看陈黎愈加痛苦,分明是想她放过自己,然而收效甚微。
陈黎仍然握着怀有血污的匕首,她杀人时并不怎么激动,看上去也无冲动之心,一切都是那么平静。
她慢慢闭上眼:“哥哥,我没事。”
语气轻稳,同她小时候熟读典籍,或是捧着武学秘籍从旁指导他时并无二致。
陈暮几乎要以为,妹妹还是从前的妹妹,他们也没有经历后来十年的时光。
“你一直都在关注北临?”陈黎没有看他,视线直直对上没了生息的容王。
但陈暮知道陈黎想的是什么:“当年你被送去和亲,除了本身就待在你身边的齐稞,我还暗中派了其他人守着你。”
陈黎猛然回头。
陈暮却是倏然苦笑:“但桑桃不愧是从小在你身边长大的,她太敏锐了。不仅药倒了齐稞,还引走了我派过去的人。他们回到燕京,向我上报,说了你失踪的结果。”
“那你……”陈黎不敢想,那时哥哥收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心情。
“桑桃是对的,你不应该背负那些。”陈暮显然不再适应赤/裸的表达自己的脆弱,他岔开了话题:“我始终相信你没事,也许是北临的障眼法,也有可能我聪敏的妹妹最后逃出生天,真正远离了纷争。”
“哪有可能远离,”陈黎重复着:“哪会这么容易……”
当年桑桃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又何尝不是。
昏暗的阴影投射下,陈黎心颤了颤:“你知道我失踪,为何还要请求北临皇帝,换我回国?”
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哪知,陈暮闻言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的咳了下:“北临皇帝暗中囚禁容王,又想出借助他的势力勾连州宿岛。我派人半途截杀,本意是想杀了容王,那老谋深算的家伙却提出一个保命的方法。”
他说的不情不愿,陈黎立时理解下来:“他让你利用他,好回北临换回我?”
陈暮遮遮掩掩,还是点头。
所以,容王骗了哥哥,让陈暮以为自己当年的祸事只是北临的障眼法。
“可是,用他来换我,他照样会回到北临皇帝的手掌心……”陈黎说到这里,顿时醒悟。
“他的后手根本不是州宿岛,而在北临境内。”
而北临皇帝也是知道的,否则不会直奔州宿岛,那么明显地忽略肃清容王朝堂的关系。
容王清楚这一点,陈暮劫走了他,恰恰能是一个转折点。
可惜,“你发现了那叔侄二人的博弈,故而查清所有?”
楚文守囚禁容王,故意用州宿岛的幌子给容王希望,不过是一次又一次耍弄着他,狠狠的报复。
陈黎以为自己想明白了,陈暮却还是摇头,“我是见你并不像公主的身份端坐席间,才仔细查清了两年前的那事。”
陈黎愣了愣,迅速低下头,再开口,声音小了很多:“你已经把容王交给楚文守了,这次带我过来,又该如何交代?”
“如你所想,楚文守并不在乎于容王身上压榨出什么价值,他只是一心贪图报复的快感。那么容王是死是活,究竟又是怎样的死法,自是不重要。”
毕竟死后鞭尸这种事,对于皇室来说,司空见惯。
陈黎嗤笑:“既是如此,楚文守又何必答应你的请求,用容王来换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