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晚上来寻孤,就是为了这个?”
“不行么?”她绷着下颔,“是素的,你吃了罢。”
“祝文还没写完,你让孤当着太祖皇帝的面躲懒吃小食?”苏聿莞尔。
宗弦呵呵:“我还当着太祖皇帝的面篡过位,也未见他老人家跟我计较过什么。”
苏聿哭笑不得,正想伸手又顿住:“孤手上不干净,你来。”
来什么?宗弦莫名其妙,苏聿抓过她的手捏起一块海棠糕,便往唇边送。指尖与他的唇瓣一触即离,宗弦尚在怔忪,却听他咳嗽起来。
“咳……好甜,他们是放了多少糖……”
“没放多少啊。”她习惯性去摸案上的茶杯,只听“当啷”一声闷响,手上淌过一阵凉意。她回过神后暗叫不好,手却被动作更快的苏聿按住。
——幸好只脏了手,衣裳没事,但写好的祝文被墨汁浸透,算是废了。
苏聿没有惊动宫人,自去端水来为她擦手,清理案几,之后重新铺开一卷纸。宗弦咬着唇一言不发,心底有些不愿承认的尴尬与懊恼。
斗篷重新被披到肩上,他的声音很是从容:“既然毁了一卷,就罚你陪孤重写一回罢。”
“……”
宗弦不吭声,末了不温柔地将斗篷的一角往他膝上搭,想了想,又将袖炉往两人中间推了推。
门外,小顺子听从梁全礼的吩咐,要来问一声可有需要伺候的,透过门缝瞧见屋内情状,立刻闭紧嘴轻手轻脚地退回了阶下。小瑞子端着热茶从另一侧走来,被小顺子飞快拉住:“别进去,当心扰着了陛下和宗姑娘。”
两人躲到背风处取暖。看着敬思堂窗上模糊的影,小瑞子顺口问:“你说,宗姑娘这大半夜的,来找陛下做什么?”
小顺子哼哼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猜,定是宗姑娘知晓陛下明日要搬去斋宫斋戒,准备祭天的事宜,得有三四天见不着面,舍不得陛下了。”
“你是不是搭错了哪根筋?”小瑞子觉得荒唐,用气音说,“宗姑娘总对陛下冷言冷语的,动不动还要伤着陛下,怎么可能舍不得……”
“笨死你得了。”小顺子仗着自己总到玉晖殿跑腿,说起话来十分有底气,“上回祭宗庙的时候,陛下忙了许久,都顾不上去看一眼宗姑娘。结果你瞧,中秋夜宴散了之后,宗姑娘不就自个儿去找陛下了?”
“那不是梁大监让你去请的宗姑娘吗?而且宗姑娘起初不是还拒绝了,后头才去的?”
“那总归是去了嘛。现在玉晖殿里头人人都知道,宗姑娘就是面冷心热,尤其对陛下……”
“不对不对,定是你会错意了……”
“那你倒是说说,宗姑娘今晚为什么特意来这冷冷清清的敬思堂陪陛下?你想想,祭天之后就是冬狩,冬狩之后又有腊祭,紧接着便要过年。陛下这一忙起来得忙到明年去,宗姑娘怎么可能不在意……”
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子,争得口干舌燥,连雪停了都未发觉。直到梁全礼匆匆赶来,一人狠狠赏了一脑瓜崩,斥道:“你们俩聋了不成,陛下唤大半天人了!赶紧跟我滚进去!”两个小宦官才慌忙连滚带爬地进去侍候。
祝文已然写好,宗弦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地砖冰凉,薄薄一层毡毯根本挡不住,苏聿用斗篷将她裹起来,拢在怀中,让人取了件裘衣来,密密实实地又给她围多了一层,这才将她抱起。
自己是怎么回到玉晖殿的,宗弦后来并记不太清。模糊间,只记得苏聿似乎低声对她说了句:“孤不在后宫时,你在宁安宫里好好养着,莫要惹祸。”
她何时惹祸了!她想这样反驳,却只意识模糊地应了声什么。然后又听他道:“待祭天那日,让那灵伽和小童们陪你出宫走走罢。你回京中这许久,孤还未带你去哪游玩过……”
有什么话堵在嗓子眼,可身体却沉沉地往下坠。她用了点力气,却也不知将力气用到了何处,只能任他的足音渐渐隐没在层叠的帷帐之外。
当然,待她清醒过来,她就知道这力气用到哪一处去了。
碧桃忍着笑,接过宗弦手里系着玄青绦子的玉佩,小心地将它收进漆奁中。奁中还有另几条绦子,系着各色坠子,原本都是苏聿随身的佩饰,不知不觉中,尽被宗弦抓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