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伤三百余人,牵连者众,大煜十年夏最大的灾祸,戍州水患。
入三法司审查,又称戍州水案。
……
昏沉沉的夜色里,京郊的庄子上。
陆彤站在一株杜鹃前。
他的院子里有成片成片的杜鹃,下过雪了也不会败,灰白灰白的,打眼望去是一片肃穆的云,凑近了看,竟全是灰色的绢花。
京师里不比外头寒冷,可到了这个季节,下过雪了仍旧是凉的。
他就在这样的天里只穿着一件单衣,长身独立在灰色的绢花海中,低沉下来的暮色里,他拿着一盏灯。
那昏黄的光映着灰白的绢花,人也灰白,草木也灰白,满院的萧索中,无端端涌上来一股死气。
像是满地散落的纸钱。
石径的尽头传来仓促的响,一件绒裘落在他身上,美娇娘的嗓音像是含着云烟雾绕的水,柔情蜜意的让人心头熨帖。
“老爷,怎么独自出来?还穿的这样薄?”
陆彤不喜花哨的颜色,又喜爱张扬明艳的美人。他的妾室便穿着一身果灰色冬衣,绿的发灰的调色中,裹着一个明艳绮丽的美人。
洁白的手臂如蛇一般搭上陆彤的肩颈,熏过的发梢带着浓艳的花香。
梅花木的钗子上金银坠玉,美人搭眼看去。
天色昏昏然里,她看不清院子里的花,只依稀辨出花样,便开始赞道:“老爷的花养的真好,妾也爱花,就是认不得老爷养的,这是什么花?”
她心知,陆彤有些怪癖,鲜少开口讲话,总是她问十句,他未必能答上半句。
但是破天荒的,陆彤问她:“是么?”
寒风吹过一阵,她竟有些冷。但陆彤鲜少回应她,她想抓住这个机会。
于是她说:“是啊,妾从前在越江时,软红尘的院子里,有一棵为妾种的桐树,逢清明时节,春寒方过时,桐花便开的洋洋洒洒。”
“好不热闹呢。”
陆彤却没有说话了。
男人将灯递出去,不知何时出现在男人身后的一抹黑影接走了灯。她还来不及吓一跳,陆彤却将手抚上她的脸。
陆彤的手说是纤瘦,其实已经到了有些形销骨立的模样。他生的刻薄,像他总爱穿灰,久而久之,皮肤也显的发灰、阴沉。
但陆彤到底是白的,模样在她从前的恩客里,也是极出挑的。她图他有权、图他肯一掷千金博她一笑,却也图他好看,便是为了钱,也算不得委屈了自己。
众人艳羡她,她从前也觉着好。
可她心底却知道,她一直有些悚陆彤。她千万般糊弄自己,却不敢说一句,陆彤说要赎她走的那夜,拒绝之言到了嘴边,咽下肚中。
她尽可能的不去想,这个人为什么从来没有碰过自己,为何只是像看一朵花般,遥遥的去望。
因为这人就像是一具尸体,白玉做的骷髅。
她怕。
陆彤的手此时已经伸进她的衣衫,冷的她打了个激灵。她于是抬起眼楚楚的看向陆彤,握着他的手,求他怜惜。
冷然的,陆彤说:“你很美。”
她忽然想起,陆彤第一次见她时,也是这样说的。
“你喜欢桐树吗?”
这样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她忽然不敢作答。她捉着陆彤的手,说“老爷,我们先回屋,妾好冷。”
陆彤却忽然笑了。
“我为你种一棵桐树,好吗?”
美人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她忽然甩开陆彤的手。像野猫逃亡似的跑出去,却被生拽了回来,陆彤强硬的要她看向他,并伸手握住她的脖颈。
这一刻,陆彤的力道很大,只几息之间,美人的颊上飞上红晕。
下一刻,温软的身体倒在他的怀中。
体温在流逝,他拥住那具美艳的尸体,发出一声喟叹,随即松开手,任由尸体缓缓下坠。
黑影适时出现在他的身侧递上手帕。
陆彤擦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尸体。
他扼断了美人的颈骨,新死的尸体跌落在灰白的绢花之间,像是将将酣睡。
“找一棵桐树来,要越江的树苗,明年清明便要开花。”
黑影应是,消失在夜色中。
陆彤站在那里,他不再看绢花,而是看着地上的美人,忽的想起了什么,像是有几分恍惚,又满意的笑了起来。
他蹲下身,抚摸着美人的脸。
“厉光啊,厉光。”
“我想起来了,你还有一个儿子,你叫他岁安,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