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稀,很透亮,就和由大米熬出来稀汤差不多,但比那个要透亮,气味也不是米香,而是一种没法描绘出来的香甜气味。
海娘笑了笑,正要尝上一尝,不想却被夺了碗。
不知何时站起身的婆婆利落地将夺来的碗一泼,汤水便全都倒在了地上。
海娘还保持着端着碗的姿势没回过神。
婆婆道:“凉了,婆婆考虑不周,明儿再喝热乎的。”
如果海娘能说话,她就会告诉婆婆凉的也没事,她身体硬朗着呢,不怕凉。但她说不了话,婆婆也说了大晚上的看不清她比划,于是海娘只能可惜地望着泼到地上的汤水。
婆婆却轻轻推着她,往屋中走,边走边说:“好了好了,快回去睡,都已经这般晚了。”
海娘没办法,心中一边可惜着,一边随着婆婆进了屋。
……
天上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村子的地面流淌着一层厚重的白雾,仿佛整个村子都沉进了一条白色的河。
“不太平啊,不太平啊……”头戴金簪的妇人慢慢走在空无一人的村巷之中。朱红的宫裙随着她的走动,像一朵摇曳生资的花。白色的雾气在她的裙角蔓延。
偶尔于裙角飘动中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美中不足的是,如玉的腿上少了一块肉,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扯下去的。
一阵风从巷子深处飘来。
妇人缓缓站定脚步。
她的不远处,走出一个带着木头面具的人。
面具很简朴,但从颜色纹路就能判断出那是一件颇有岁月痕迹的木制老物。
整张面具是一张马脸的模样。
来者下装是件黑色裹腿长裤,腰侧挂着两柄弯刀,上装则不太像话了,却是件雪白的内衬。
“嗷呜嗷呜”叫着的,正是那人怀里的小黑崽。
妇人认出面前之人。毕竟不久前才见过。
她笑道:“阿牛啊,你怎么还不回家?将海娘送回去了吗?最近野狼多出,很不太平。”
不远处的人单手摘下面具,露出了张与阿牛如出一辙的脸。
“送回去了。”少年回道。
妇人看向阿牛怀里的小崽,怔了怔:“这小狗……”
“不是狗。”少年道。
“不是狗啊,那就是狼喽?”妇人口吻里透出几分娇俏。金色的步摇随着她微微歪头叮当叮当摇晃起来。
“嗯。”
“狼是很危险的。若被咬上一口,会死人的。”妇人道。
“嗯。”
“说起来我还挺喜欢海娘的,想让她做我儿媳。”
“你没有儿子。”
“……对哦,我没有儿子……怎么又记错了。”
阿牛静静看着对面的妇人忽然极其痛苦地捂住脑袋。
忽而妇人又放下捂着脑袋的手,平静地望着阿牛,好像刚才那个头痛欲裂,面目狰狞的她不是她。
“前段时间,王家媳妇突然失踪,还化成了一滩血水。”妇人道,“早些回家,阿牛。最近不太平。”
阿牛缓缓抽出弯刀,雪亮的刀刃映出了妇人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也映出少年无光的黑眸。
“嗯,我待会就回。”
妇人笑了笑。
“王家媳妇为什么会化成一滩血水?”她问阿牛,又或者妇人只是在自言自语,但因着在场的还有另一个人,所以就显得好像是妇人在向阿牛提问一般。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走近妇人。
“被狼咬了会怎么样?”这次,妇人确实是在问面前的少年了。
此刻,提着弯刀的少年已然行至妇人身前。
“运气好的话会被吃干净,运气不好的,会受些折磨。”少年虽是少年,但人高马大,站在妇人跟前,像座碑。
妇人又笑了笑,她打趣道:“你这说了就跟没说一样。若以后海娘嫁了你,不得无聊死?”
少年抬起手,连带着手中的弯刀:“不疼,安心上路罢。”
下一刻,便有什么东西轱辘到了地上。
耳边隐隐还能听见妇人柔和温婉的声音。
她说:“我想起来了,我确实是有个儿子的。”
阿牛甩了一下刀刃上的血水:“那是你还活着时候的事了。”他道,只是再没谁能继续回他话。
在他身后,只有一滩猩红的血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