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临死的时刻,她却觉得全身都极为轻松,隐隐带着一种期待,仿佛她盼了这一刻很久很久。她或许本来就是该死的,只是从谁那偷走了时间,得以苟活。
蜃海她好像并不爱自己,一点都不。
周围的灯笼们凑近她,眨着巨大的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蜃海。
身上的牡丹花衣渐渐脱离,渐渐地再也没有新生的红色小花从她的身体里冒出来。蜃海嘴唇泛着病态的苍白,脸上毫无血色,眼前也慢慢被黑暗笼罩。
她想她大概是幸运的。
因为这个过程毫无痛苦,甚至连寂寞都没有感受到。沦为背景音的肉灯笼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再说话了。
这就是死亡的过程吗?像沉入大海一样舒缓、安心与轻快。
极致的安宁。
蜃海好像做了一个梦。她梦见白色的海鸟,深蓝的大海,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光芒的巨大冰川。她听见身后有谁在叫着她的名,蜃海回头看去,看见了无边的白色大雾。
大雾里形影错落,站着很多人形的身影,她直觉那是自己的同族。
耳朵不再是人类的模样,渐渐露出青金流彩的色泽,她看着那片大雾,几欲落泪,带着近乡情怯之感,徘徊犹豫着不敢靠近。
忽然有谁笑了一声,那声音极其熟悉,蜃海立刻竖起青金色的尖耳,期待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白雾。
一个身影从雾中而来,越走越近,直至站在雾气的边界。
她听见站在雾中的大妖叹了口气,蜃海顿时紧张得不能自已。她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下头,等着被训斥。
却听得对方笑着说道:“小海,咱们回家。”
蜃海终于哭出声来,像是把所有的委屈全部哭尽,她拼命地跑向那片大雾,跑向对面的身影。
像落叶归了根,鸟儿回了巢,蜃海也要回家了。
这世上总会发生很多不如意的事情,但是所有的生灵都会获得最终的长宁。
那是上苍赐下的美梦,是永恒的白茫与虚无。
蜃海的指尖在触碰到那片大雾的前一刻——
无边无际的白雾变成了无边无际的大雪。
眼前即将抓到手中的身影忽然迅速散开消失,蜃海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紧接着,那片突然出现的大雪中,伸出一只修长苍白的手,一把握住蜃海伸出去想拽住影子的手。
大雪散开。
她看见了手的主人——
肖夜白。
少年像是赶了很久的路,平时一丝不苟梳着的发都有些散乱,几根发丝垂落下来,落到蜃海的脸上,有些痒。
蜃海眨了眨干涩的眼,与此同时席入头脑的,是剧烈的疼痛。那是全身上下几乎被削得仅剩骨头后带来的剧烈痛感。蜃海发不出声音,因为她的声带部位也遭到了破坏,而她嘴里含着的全部都是她自己的血。胸腔里的血还在不断得往嗓子眼处涌。
肖夜白握着她的手往上提着,他站立的位置是旋涡状暗流最中心的上方,巨大的冰路从边缘位置处一直延伸至此。飓风充斥于整个空间,这里没有办法御剑,一旦御剑,会被直接卷进旋涡。于是,肖夜白直接构筑了一条冰路。
冰路是匆忙间铸造的,表面平整,下侧是尖锐的冰棱。若肖夜白慢上一步,蜃海便被卷入涡流的眼中。
那便是真正的无力回天。
好在他赶上了。
他看见了蜃海白茫茫的眼睛,脸上并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少年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强大力度,将蜃海一点一点往上拽着。整个过程十分艰难,毕竟涡旋状暗流的吸力极为庞大。
落雪剑并不在他的身旁,而是被插在了冰路的起点位置处,以巩固这条冰路。肖夜白是凭着自己血肉之躯的性命修为到达的此间。
蜃海没有恢复的迹象。先前发生的奇迹在此刻并没有被复现。
但这没有对营救造成影响,一切似乎都很顺利。然而,就在蜃海即将被拉上去的时候,他们两个忽然往下坠了一坠,原来是冰路出现了裂痕,有崩塌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