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森老老实实把手反握回去，暴露自己有些发烫的体温，通过精神共鸣问莱蒂斯：“怎么了，你的狼找到了什么吗？”
这是他们的计划之一。考虑到卡佩家的杀手持有着让哨兵暴走的药剂，这座庄园里肯定还有其他与那种药物有关的线索，而莱蒂斯因为觉醒不完全而无法显形的灰狼们，恰好就成为了最好的搜查者。
灰狼们在不同楼层中徘徊，如同眼瞳中燃烧着磷火的幽灵。但宅邸错综复杂，许多门与通道都落了锁，它们只涉足了一小部分区域。
卡佩想从艾兰和罗亚利这里寻找的“盘”到底是什么……莱蒂斯仍然毫无线索。直接冲去把萨塔斯.卡佩殴打到说出来为止当然是一个好办法，但考虑到晚宴时哈瑞.赫夫迈还会出现，她只能暂不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我看见萨塔斯在给自己注射什么东西，狼没办法弄明白那具体是什么，但那个东西对他而言应该是有益的……”莱蒂斯小幅度摇摇头，复述了一遍刚刚的所见所闻，“除此之外，唔……要说‘发现’了什么，似乎也没有，但是卡佩家的‘氛围’好像不太对。”
她把九星叶递到尼尔森手里，又抱起一束浅紫色的洋桔梗，装作请尼尔森挑选的样子凑过去，把肩头靠在了侦探手臂：“你看到那些守卫了吗？在大厅和宴会厅里巡视的那些。”
“很难不看见，这么多人，个个还都端着那么长的枪，比圣卢赛特地区分局的装备都要好。”
尼尔森随口吐槽道。莱蒂斯公事公办的亲近让他感到一种微妙的悸动，像是被什么小动物蹭了蹭，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是想绷紧还是想放松。即使明知道这‘小动物’是恐怖的群狼，他最终还是放弃般地俯下身，和莱蒂斯靠在一起说卡佩家坏话：
“他们穿的西装还是挺值钱的，但站姿和动作都很随意，很典型的黑手党打手。没经过专业训练，路子比较野，下手破绽更多，但也更残暴，火并过后满天满地都是血和断肢和弹孔，堪称环卫工和市政噩梦。”
“真没有素质。”莱蒂斯如是评价，黑手党凶残的战斗在她眼中仿佛一场不文明的乱扔垃圾，“黎塔诺先生说卡佩家族势力范围很广，因此内部纪律严明，但他们看起来管理松散，而且心不在焉，好像他们在这里并不是为了监视我们……休伯特大叔说过，这样的队伍是成不了大事的。”
“他们心不在焉对我们来说可是好事，毕竟这种疯狗本来一般也不是用来看家，而是用来杀人的。”尼尔森面对穷凶极恶之人也淡定得出奇，伸手抹掉了小姑娘手上花泥的碎屑，“萨塔斯.卡佩看起来是个随地大小疯的神经，手下这个鬼样也正常。”
“不过黑手党的运营不止依靠暴力，给他们带来财富的黑色产业链多少要以商业思维去管理……从这个角度看，萨塔斯那家伙能把产业扩张得这么大也确实可疑，要知道，能供得起一座庄园的黑手党在圣卢赛特也不算多。”
“这座庄园也很奇怪……”莱蒂斯皱眉，“你不觉得吗，这个宅邸的布置其实早已经完成了吧——店长。”
她在现实中这么喊了尼尔森一声，侦探心领神会，从少女怀中抽出一支洋桔梗，对着眼前的花束比划了一下，将其中枯萎的花替换了下来——这就是他们要做的事情，仅仅是更换状态不好的花朵而已。
但室内这些华丽的插花……看花的状态，大概在两天前就已经完成了。
负责这一切的花艺师们并不在场，也没有来指挥善后工作，尼尔森掏手机查了一下，这些插花风格来自于一家颇有名气的花艺店，他并不觉得他们没来是因为甲方没给尾款。
好几位带着专业清洁工具的女士正在工作，灯光师检查着那些年份过百的水晶灯。由于卡佩的宅邸本身就是一座古董，它的清洁和维护也需要谨慎对待。
但这里真的需要这么多人手吗？莱蒂斯注意到宅邸的清理，布置，装饰都进入了收尾工作，背面的花园也被打理得妥帖，市中心的公园也未必有这么干净。
那花园直接连着一片绵延的原野，一座修剪整齐，规模庞大的树篱迷宫安静而神秘地伏卧于此，自三层的露台俯视下去，能看见正中心的喷泉和雕塑。
花园在晚上似乎会有什么活动，还有一座花墙正在布置当中。莱蒂斯听见室外的灯光师正在和搬运公司的人对接，要对方驾驶小型吊机把大功率散光照明灯拉上露台边沿，但这两个装卸工好像遇上了什么困难，支支吾吾半天，一直没启动机器。
莱蒂斯知道他们遇上的是什么困难，她听清这两个被尼尔森点过名的心虚壮汉在小声对话：“咋办啊，我这力气搬点东西肯定没问题，但我没开过吊机啊！”
“我也没开过，而且这玩意是O盟产的，我啥也看不懂！操作台上是法语，说明书又是德语……应该是德语吧，我不认识……谷O翻译说，说明书的第一步是用三文鱼伴混凝土……”
“那个应该是说按下正中红色按钮并拉动拉杆吧。”莱蒂斯眨眨眼，心里泛起一丝怀念，“类似的吊机我小时候开过，它的发动机声音很吵。”
“……你小时候不会还开过坦克吧。”
尼尔森已经对她的涉猎广泛见怪不怪了。他现在正差不多把莱蒂斯半搂在臂弯里，绕过少女肩头和她一起整理着壁炉上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的粉色花束，顺便往里藏了把老长的狙击步枪。
多亏了易容师的一番打扮，尼尔森看起来终于不是诱拐小姑娘的可疑人了。青年态度温柔，对少女关照有加，而莱蒂斯也时不时点头回应，似乎有种无言的默契和亲近。
鲜花始终伴随他们左右，路过的外包员工时不时投来一些‘真好啊’的目光，于是疲惫的店长先生也露出腼腆的微笑来，金色的眼睛落在专心插花的少女身上，似乎不忍打扰，又不忍移开。
啧，演得倒是真好啊。
罗亚利一回来就看见这一幕，整个人都无语了。他一边腹诽，一边带着纯真的笑颜跑回两人身边：“店长先生，姐姐，餐厅那边的鲜花我已经换好啦。”
“啊，辛苦了，你做得很棒。”尼尔森对他点点头，同样报以了笑容，表情友善，毫无破绽，但罗亚利知道这家伙根本就是在嘲笑自己。
可恶，混账大叔和莱蒂斯小姐怎么靠得那么近……不知道已经多久了！自己却在餐厅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可以了莱蒂斯小姐，别用这种‘真好啊’的眼神看着我啊！
罗亚利差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他知道莱蒂斯听得见餐厅的声音，所以她也肯定知道，他此时脸颊微红，头发也有些乱糟糟，全部都是被布置餐厅的那些雇员给rua的！
毕竟一个推着鲜花的小男孩确实很招人喜欢。罗亚利很少被这种单纯友善的目光注视，一时竟然找不到讨好的方向，最后半真半假地害羞起来，跟摆放银质餐具的婶婶打了招呼，又抽了支多出来的郁金香给她。
卖乖的效果拔群，更多的婶婶姨姨聚集过来，但太拔群了所以大家一边聊天一边把他当一只迷路的小狐狸一样揉扁搓圆，还好男孩有着极佳的心理素质，总归是把需要了解的事情都打听了个清楚——
“这里好大，好漂亮啊，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嗯？大家也是第一次来吗？”
“黑手党……这次报酬给得特别高，要做的事情却不太多，所以才来的……？这些我不太懂呢。但我也是第一次在有枪的地方干活。”
“今晚会有很多人要来吗，看餐具的数量不少？肯定都是非常厉害的人吧……嗯？没有准备座位名牌，只有编号，是吗，这种情况很罕见吗？”
“宅邸里的佣人不太友善吗……我没有和他们说上话，也许是他们太忙了吧。要求我们留到晚宴之后，收拾完所有东西再走…？这样啊，能在这么漂亮的地方多留一会儿是好事呀。”
“不知道能不能看得到晚宴现场呢……啊，只有服务员可以站在餐厅里，其他人员都不能进入吗？那上菜要怎么办？”
“豪宅里一般都会有直接通往厨房的暗门，就在餐厅里？听起来好神奇！现在餐厅看起来已经布置好了呢，唔……还要去布置露台的冷餐吗，嗯嗯，我应该也会过去的，毕竟那边也会需要鲜花嘛。待会儿见啦。”
“门有电子锁，我去检查了。”
小天使一样的罗亚利在手机上打字，发在群里的却是这么一句一看就非法的话。他划拉了一下屏幕，传出一张偷拍的照片——餐厅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幅肖像油画，下方则是浮雕装饰。
最靠边的肖像画里有两个金发的孩子，他们牵着手，但看起来不太开心，画像下方的浮雕边缘隐约有断裂的痕迹，大约是成年人需要低头进入的高度。
“这种暗门的设计确实很常见。那把锁应该是匙卡类型的电子锁。把手位置的那块浮雕为了和整体色调相符上了漆，装不了指纹和人脸的识别设备。”
尼尔森经验丰富地如此判断，却突然感觉到莱蒂斯用精神触须用力扒拉了他一下。少女直白的触感像是一串火花鞭笞在他脊柱，唤起某种热流开始涌动，连后脑开颅的那道疤痕都浸润出酸软的疼痛，进而又沉入灼热的温暖。
不是吧怎么又开始抽风了……
侦探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反应感到头疼，金瞳被刺激得明亮了一瞬，再次聚焦时，手机上多了一则莱蒂斯发出的消息：
“有人。”
灰狼应召而回，对着大厅二层的走廊发出低吼。
被称为吉夫的老管家和与萨塔斯.卡佩对话过的女性文员从那里路过，却突然不约而同地站定，向这个方向投来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