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森耸耸肩。他起初认知误导的范围是整个卡佩庄园，但萨塔斯.卡佩依然听见了警报，这意味着别说是能力受限的尼尔森了，就算是首席弥斯.柯林斯，恐怕也很难通过认知误导来控制这个男人。
“……”
罗亚利深吸一口气，紧紧攥住手机。
即使只看见了精神动物，罗亚利依然清楚萨塔斯.卡佩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才不是’守护领地‘的雄狮，他是个以自我为中心，骄纵，残暴，草菅人命的疯子。
艾兰……
橘发的男孩带着天真的笑颜忽然出现在罗亚利的脑海里，叫他无声地咬紧牙关。
他对那只狮子反应那么大是有原因的。
一直以来，艾兰所面对的——也是他即将要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可怖的怪物啊……
“哦对了，还有件有趣的事。”
这时，尼尔森突然敲敲车窗，示意莱蒂斯和罗亚利看向窗外。
隔壁搬运公司的卡车上，排在他们身后的两个壮汉哥正好从车上跳下来。尼尔森友好地对他们点点头，转头却打下一行字：
“在我'允许'所有人听见警报之后，这两个人身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很强烈，很特别的情感——猜猜看？”
莱蒂斯看了眼两个似乎很朴实的男人：“恐惧？还是慌乱？”
“不。”尼尔森输入的单词里似乎都带着笑意，“是心虚。”
十分钟后，罗亚利推着一车花束，在宅邸大厅停住脚步。
……原来这就是艾兰说的：好大，好漂亮的地方。
他对艾兰客人的富有一直有着模糊的认知，庄园外部的规模更是让他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抬头的瞬间，罗亚利还是感到头晕目眩。
壁画，雕塑和镶嵌的黄金从挑高空间的四面八方压迫而来，华丽到了沉重的地步，叫人觉得这座恢弘的建筑都无法承受其重量。稀薄的阳光穿过二层一扇扇高大的窗户，照亮一段铺着地毯的台阶，连灰尘都像是细碎的金箔。
他终于见到了能让‘天堂‘赌场也相形见绌的地方。这里曾是货真价实的贵族领地，但原先那个家族因为变故不得不将家产拍卖，彼时已经发家的卡佩家购买下了这里，从此在这里定居。
“客人的家，到处都亮晶晶的。”
第一次接待回来后，年幼的橘发男孩这么对罗亚利形容所见所闻。他眼睛也亮晶晶的，努力张开双臂，试图用瘦小的肢体呈现出宅邸的规模，而罗亚利拉住他让他别动，抓着淋浴喷头不耐烦地冲洗他的头顶。
买下艾兰的那个男人是个疯子——罗亚利从那时候就知道了这一点。
艾兰的身上一片狼籍，全是暴力对待的痕迹。罗亚利能猜出他遭受了怎样的虐待，不是凭想象，而是凭自己过去的回忆。
那些男人黏腻的手从未离开过他的梦境，一直死死掐在他身上——手腕和侧腰的淤青是徒手的掐痕，瘦削背部上起伏的痕迹是皮质的鞭伤，而那些像是菌斑一样呈圆形扩散的青紫说白了就是粗暴的殴打，就连淋浴的水流冲上去都会痛。
但艾兰似乎不知道什么叫痛，他好像没有能力对疼痛的刺激作出正确的反应。罗亚利在给他擦拭时碰到了他伤口，赶紧把毛巾拿开，男孩发着抖，却只以为漂亮的哥哥是累了。他带着那天真、乖巧到让人生厌的笑，把毛巾接过来，笨拙地模仿起罗亚利的动作，继续往自己伤口上按，看得罗亚利火大，花了三个月从头教他怎么正确清洗。
后来罗亚利才知道，艾兰从小就被父亲家暴。疼痛是伴随他活着的一部分，就像吃饭和睡觉，就像饥饿和寒冷，他白天在街上流浪盗窃，晚上回到那间没有暖气的破烂小屋。温馨的，被爱的童年实在离他太远，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被这样对待是一种错误。
“客人的家里，人很多。”去了几次之后，艾兰又带着一身伤在那里傻乐，“有人会跟我说话，哥哥，这是，你说的‘朋友’吗？”
“朋什么朋，他们就是群有钱的畜生。”罗亚利翻了个白眼。现在想来，人多主要是因为宅邸是黑手党的地盘，而那些人大多只是在赶他去别的地方转悠。
天堂为了防止基路伯知晓客人身份，会将孩子的双眼蒙住，只有在特定的房间才揭开。但不知是因为艾兰智力发育不完全，还是因为黑手党首领想炫耀自己的宠物，他居然得到了在宅邸里行动的特权。
他甚至目睹过卡佩家的宴会，他激动地用贫乏的词汇说，那非常，非常的漂亮，他闻到很香的味道。
罗亚利知道那是晚宴的食物的香气，而他们正坐在桌前，分食一份快冷掉的炸鸡。
“去他妈的，”罗亚利愤愤地说，“迟早有一天，我们也要过好日子！”
“好日子……？”
艾兰正在喝罗亚利给他留的可乐，气泡和糖分让男孩轻飘飘的：
“什么是好日子？”
“……就是住大房子，有仆人服侍有保镖保护，有很多很多钱，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一样能过得很好，唉算了，真是的，说了你也不懂……”
罗亚利迟疑了一下，脑海里闪过‘天堂’客户穷奢极欲的生活，可艾兰的眼睛太干净了，他总觉得跟这小子解释不通。
看着艾兰脸上还没有消退的淤青，年纪稍长一点的男孩最终这样总结：
“只要过上好日子，我们就不会挨饿，不会受冻，也不会挨打，不会再痛苦了——”
“听好了艾兰，我可不是那种被卖给黑手党，只能听天由命的站街崽子……我有能力过上更好的生活——我们总有一天，也一定能过上那些有钱混账那样的生活！”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瞥了眼艾兰的脚踝。
银色的脚链缠绕在上面，在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圈发红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