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萱哭了半天,可算是露出个笑脸,她轻轻掐了若蔷圆鼓鼓的脸颊,“阿蔷倒好,往后打算管阿芙叫姐姐还是阿嫂?”
王若兰朝她们这儿瞥了一眼,也挂着笑,“三妹妹背后有婶母撑腰,想来未来妹夫也不敢拦着你回家。”
若蔷嘟囔:“阿姐就是阿姐,要改也是管表兄改口叫姐夫。”
王若萱扑哧一笑,“瞧她!”
王若芙叹气,给若蔷夹菜,“你还是多吃两口吧。”
过了年十五,又该去明光殿听邓遗光讲学。但王若芙踏进殿门,才发现今日来讲课的不是邓遗光。
她悄悄问延庆:“怎么换人了?”
延庆低声回:“听说邓阁老病重,已起不来床了。”
邓遗光这一病,便病到了二月头上。
王若芙左等右等,没等到他来明光殿上课,却等到惊天动地的一个消息。
邓阁老上奏圣人,辞去一切官职,告老还乡。
圣人朱批只一字,允。
当日王若芙散学后没急着回府,仍在凉亭内坐着喂鱼。不出半盏茶,她又听见那道泉水一样的声音:
“湖里的鱼个个胖得都游不动了,还喂这么多。”
王若芙低头一看,还真是,不管红的黑的,每一条都肥得动作迟缓,她若再丢下去一把,真怕把它们都撑死。
她回身看林世镜,朱红的圆领袍,头发被束进乌黑的官帽里,一根玉腰带,束出百年难遇的俊秀风流。
王若芙难得晃了神,心想这人也太急了,好歹把朝服换下再来。
她撇开眼,问:“邓阁老为什么突然还乡?”
林世镜眉毛一挑,“我不清楚。你若要我说,那只能是臆测。”
关于邓遗光,林世镜应当是比她了解的更多。但王若芙清晰记得,上一世邓遗光除去公务之外,从未离开过洛阳。
更不要说告老还乡。
林世镜坐在她身边,声音压得很轻:“我最近也没见过老师几面,但他同我提过若芙。”
王若芙听得有些耳热,“什么意思?他说我什么了?”
林世镜笑,“说好话啊。品貌上佳,天赋难得,最要紧的,是一颗慈心。”
“慈心?”
林世镜道:“是。我想,他大概早看穿你心中所想。”
王若芙闷闷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心中所想是什么。”
“但你总有个大概轮廓吧?”林世镜想了想,“比如……你应该是盼着邓阁老好。”
他续道:“你希望他好,前提是你觉得他可能不好。邓阁老定然把你的隐忧看在眼里,才会刻意提起你‘心慈’——他都没在我面前提过别的学生。”
王若芙想了一会儿,“那他因为我的这点‘隐忧’就告老还乡,不太可能吧?”
林世镜思索片刻,道:“但你会忧心阁老的未来,其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王若芙心头一跳。
“我从四岁起就成了他的学生,十多年下来,知道些隐情也不奇怪。”林世镜徐徐道,“但说穿了,你与他的师生缘分两年而已,且都局限于明光殿,你为什么会问我老师的不好,又为什么会觉得,他来日会遭祸呢?”
王若芙攥紧了袖子,“我……”
林世镜摇摇头,“你倒不必同我解释,这没关系。我只是想说,也许是因为与老师关系不够深的你都看出来他的处境,所以他觉得是时候该退了。”
王若芙一口气吊在喉咙里,又缓缓地松了下去。
她在林世镜面前早不知露了多少破绽,但露就露吧,左右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林世镜声音似很渺远,“老师总能察觉到神都吹的什么风,风向是哪里,风速有多快。”
他转头看她:“所以你我都不必急,他能看懂的,比你我多多了。倘若哪天遇上了连他也棘手的事,那也许……神仙难救。”
王若芙默了一会儿。
她倒是听明白了。邓遗光哪里不知道他这艘船随时会翻呢?只是她这个局外人的提醒,叫他听进了心里。
所以他前世撑着这艘危船一直到浪涌滔天,而这次,他选择急流勇退。
她也算是做了一点点好事吧。王若芙想。
她起身,“好了,我问完了。你要去府里坐坐吗?”
林世镜也站起来,“不了,我去趟丹玉泉。”
王若芙疑惑看他。
林世镜坦然答:“二月初,再过半月就是春分,天气已回暖了。”
王若芙顷刻间读懂他深意。
天气回暖,南雁北归。
他要完成那件答应过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