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夜,你略有些怔然,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一丝丝奇异的感觉。
“我姓徐,咱们这么有缘,着偌大的茶舍就咱俩刚巧就碰着了,我对顾兄亦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不如我叫你顾兄,你唤我徐弟便是。”有缘的,在二楼唯一碰见的茶客,这岂非天运所致?偏叫你和他相遇呢?攀亲攀亲,四海之内皆兄弟,自然是越大胆越好。
顾时夜抬眼看看,没有几秒又低下头去,饮完一杯茶才回应一声。
还真是惜字如金,莫不是个内敛的人,自认识到茶小二端齐茶品总共就说了六个字,不算那两个嗯,有三个字是他的名字。
你观之桌上茶品,茶小二介绍着镇店宝茶一茗,名字你也没记清,倒是佐茶的果子品类丰富,两人相顾无言,你默默吃茶,一抬眼见顾时夜已经展开一卷书读起来,略显无味,便投之窗外街景,此时人流已有些稀疏,没有先前那般热闹。
“顾兄可知道城中哪里有可以赏戏之处?我从城中看了许久都不见。”
顾时夜翻过一页,淡淡道:“此处就可,城中的戏台常驻于酒楼茶舍间,在外面寻不见也是正常,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一般是酉时至戌时,会演上三场。”
“今日便有吗?”
“日日都有。”
“那今日唱的是什么?”
“新引进的话本的第一折。”他顿声看向你,“若你想看,今日便可以。”
秀萍她们布粥也要一个时辰,刚好听完一场戏再回宫。你算盘打好了,心情极好地咬下一口果子,看着顾时夜来了个念头:“顾兄,你打算在茶楼呆到什么时候?”
他把视线从书上移开,“为何这样问?”
“想着你我相识有缘,不如咱俩就一起去?”你起身走过去想揽他肩,目测伸不过去,改为拍拍他的肩,“你可是我称兄道弟的第一人!”
“嗯。”这次他倒不是慢吞吞的了,回应之快让你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咱们拉钩!”
顾时夜怔然,不觉喉间滚动一下,未曾对上你那炙热双眼,眼前这白晃晃的小指引去了他不少注意。
“君子之诺。”他反将从碟中拿起的茶点递过来,你也变换手势接过咬了一口。
“好,那顾兄,咱们可说好了!”
你又与他闲谈,不过多是你在输出,他只淡淡地嗯一声。还不如你宫里养的那只八哥,好歹还会学你说几句话。这话说得多了,一壶清茶入肚,一些感觉上来,顾不得其他,你也不熟此处,只得问他:“你知道茅房在哪儿吗?”
你听他似乎呛住一口气,又听他并无差别的声音说道:“下楼右转便是。”
你匆匆离去,处理舒适后出来,一楼的茶客已经散去不少了,顾时夜已在楼梯旁站着了。
“走吧,今日提前开场了。”顾时夜在前走着,你跟上,一个拐角后露出一个大门,通往一个大院,院里摆满了长凳,满满坐着人,原来一楼的人全都在这。
踏出门槛,豁然开朗,院中前面有一个大台柱子,已有东西摆在上面了,往前走时,才见有几方桌,桌子分别放置不同物品,顾时夜说这里是一些常客的落座处,似乎还得够茶舍设定的消费额才有位置可坐。
顾时夜走至一方上面放着一条墨绸条的桌旁,自己落座也请你坐下,你坐在旁边,还未思索些什么,登时就有人上茶点。你略显拘谨地坐着,想来他应当也是这座茶舍里的贵客了。没一会儿,戏锣开响,你正襟危坐,眼睛里装满着期待。
戏锣锵锵开场,戏伶碎步施展云袖,缠缠幕屏之间,云袖方落,此间场景是为县城举办的摘杏会,亦是李生与杜氏的初相逢,李生初见杜氏的一眼便呆怔数秒,见杜氏皙白的脸染上粉红才匆匆回神,连忙拾起礼数,拱手赔礼。
杜氏惊觉自己双颊滚烫,后退半步以云袖遮面,只悄悄看一眼李生赔礼的姿态,红着脸又藏于袖后,隔纱私窥。
杜氏拾了一支木棍轻点李生衣袖,李生才站直身子,颇有规矩地问道:“小生李氏修远姑娘,何许人也,小生斗胆请教芳名。”
杜氏听过李生名字,集市卖布听过街坊讨论今年的解元就叫做李修远,怯生生道:“小妇秦杜氏见过解元大人。”
李生眼疾虚扶着她,四目相对,杜氏先缩回半身,才听李生言之:“杜姑娘,无需多礼。”
恰是时,李生友人来寻,杜氏婆婆来寻,两人迫不得已分散而立。李生那方吵嚷着风花雪月,杜氏这边垂眸听婆婆的絮叨言语,无形的线将两人分隔两边,只听锵锵锣声,李生被友人拥簇离开,杜氏随婆婆而去。
但两人对此之一遇,分明是一眼生情,分别时不自觉回头看去,这下两人又是四目相对,却被无形的潮波愈推愈远。
红帷拉下掩去了戏台上的故事,神思才被隔绝清明。
天色暮染,你方觉遗憾之余,才发现时间已悄然流逝,落门钟已响过一次,秀萍与小满等不及你定是回宫了,先前也未有留下其他言语不由心慌。
“顾兄,天色渐晚,我得先走了!”
顾兄点点头,看着你拿出一锭金子放在他手中,慌忙便往外跑去。这京都地势你并不熟悉,现在人流已少,左右而视似乎都是一般模样。
糟了!迷路了!
一阵整齐步声,佩着兵刃碰撞之声,是一队护城军。你侧眸看去,点点火光,为首的军卫拿着张画像在问路上行人。他感觉到你投来的目光,冷不防的相撞,你下意识的低头,整齐的脚步就朝你而来。
“等等!”
你身体一僵,本能的就想跑,肩头一沉,被迫地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
他是仔细地看了看你,留着胡髯的脸看起来有些可怖,问道:“你见过这个人没有?”随之升起了方才的那一幅画像。
慢慢把目光转移到那张画像上,瞳孔微缩,那画像上是一个女子,满头珠翠端庄荣贵地坐在那里,你认出来这是你的画像。这幅画像还是你刚成为皇后不久,先帝专遣了十位画师为你作画,这幅是他最为满意的一副,那时的眉眼尚且青涩,现在你却能看出是装出一副母仪天下的模样。
“你见过?”他捕捉到了你微小神情。
“没有,没有,我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天人之姿,不禁为之吸引一下子看痴了,露出了陋相,军爷莫怪,莫怪。”你讪讪笑着,特地粉饰声音,画像年久,也与你现在模样有些出入,而你又是男装扮象,军卫比对许久也未曾找出一点相像。
他把你往旁边一推,又啐了一口,略有些嘲讽道:“这位贵人岂是你可以肖想的?”
随即整兵从你身旁离开,你似乎听到了四面八方都贯通着军士搜寻的声音,后背不觉何时渗了冷汗,夜风轻吹,便觉得悚人脊背。
这样能拿到你的画像大批印制的也得是权高位重之人,这般大肆搜寻你踪迹的人是谁?如今宫门紧闭,只有城墙上守兵一二,秀萍与小满定已回到宫中,莫不是已被人知晓太后溜出宫去?平日也未曾来客,偏今时产生了想法来访,真是喜欢赶巧,若被你捉住了是谁,定要拿他活剐!
马蹄车辙停在身侧,你顺势抬头,一只劲瘦的手伸出指尖挑开窗幕,沉墨般的眼眸看过来,像是梨花落满的雨夜,未觉凄寒,只觉春意盎然,全身寒意因着这股春意冰雪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