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泠音唔了一声,索性搁了笔,招呼青荷让她坐过来:“你可知我为何要写这封信?”
青荷偏头扫了眼,看见好几个“魏”字,立刻像被烫到了一般收回目光:“殿下有自己的道理。”
“还没有和你讲过,”晏泠音说完这话,又有点出神,顿了顿才继续道,“很久之前——我那时太小,已经记不清具体的时日了,只隐约记得是个大雪纷飞的冬日,我在宫墙边一株蜡梅树下见到一位老者。他蜷缩在那里,身上只穿着单衣,脸冻得发青,人几乎没了呼吸。我吓坏了,就要喊人来,可他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喃喃着说不要叫人,又说他很冷,让我救救他。
“我抬不动他,只好先脱掉斗篷搭在他身上,又跑回怡和殿偷了半壶酒,因为父皇说过酒能御寒。我把酒一点一点灌进他口中,那人也真是厉害,过了一会儿,竟能自己坐起来了,面色虽还很差,但呼吸已平稳不少。他将斗篷披到我肩头,又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他的手很大、很粗糙,沾满了暗红的东西,我当时不知道,现在想来,应该是干涸的血。”
青荷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他说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我今日失了剑心,本该葬身于此,却被你救下了,日后飞鸿剑便只为你而活。”晏泠音的神色暗了下来,“我年幼无知,听着只觉好玩,便告诉他说,我是怡和殿的公主惠和,他日后若再来,我就再偷酒给他。”
青荷反握住她有些发颤的手,晏泠音冲她笑了笑,轻声道:“那位老者再也没出现过,两年后,我结识了魏大哥。后来的这些年,我时常想,不过是一饭之恩罢了,于我不过举手之劳,也值得旁人对我死心塌地吗?我自认配不上这份恩义。”
“殿下……”
“但近来我又想,”晏泠音垂下眼睫,“人与人相处,不过是互相亏欠,欠得越多,牵绊便越深,有些时候是缘,有些时候是债。都是命。”
青荷原本想说什么,被她这语气沉重的几句说得愣了神,不提防晏泠音又抬眼冲她一笑:“我一定会帮魏家平反,青荷姊姊,你等我。”
她从青荷掌心将自己的手抽回,转了身,重新提笔蘸墨,这一回落笔比方才快了许多:“陈老不是坏人,但他欠魏家的……该他还了。”
什么叫“他欠魏家的”?青荷没听明白。魏收不愿让她担心,从没和她讲过家里过去的事,以他的性格,应当也不会主动和晏泠音讲。但晏泠音或许早就查过,出于戒备,也出于愧疚。
这两种情感,对当年那个蜡梅树下的小姑娘而言,都是相当陌生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腔真心不再能换来肝胆相照?
青荷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她怔怔地坐了片刻,看着晏泠音走笔如飞,只觉五味杂陈。直到听见屋外有脚步声,她才深吸了口气,起身迎了出去。
“怎么了?”淑妃能睡着不容易,怡和殿上下都压着声音,青荷索性贴着玉染的耳朵问,“这副表情。”
玉染也凑到她耳边:“青荷姊姊,李公公给娘娘送吃食来了,此刻还没走,就等在外殿。”
青荷皱起眉:“银子给了吗?”
“自然,”玉染犯难道,“但李公公没要,他说……说想见我们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