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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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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什么名字?”晏懿阻止了李德昌给他换茶,直截道,“一五一十地说。”

“奴叫桑柘,”女子的声音细若蚊呐,像是下一秒就要转作哭腔,“是跟了阿翁逃难来京的。早先阿娘还在的时候,教过奴一些术法,奴后来才知那不是什么好东西,自然不敢用,更不敢示人。再后来奴被阿翁发卖,学了舞艺,本已忘了那些事。可有一日,殷大人忽然找上了奴……”

殷禹早听得额间青筋暴起,此时终于忍耐不住,喝道:“贱婢!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还要替你赎身,你倒来反咬一口!如此歹毒的心肠,你主子许了你什么,要你这么卖力泼我污水?”

桑柘抬了头,泪眼盈盈:“大人待奴是好,可大人要奴陷害姊妹,奴下不了手。那东西姊姊从来没碰过,更不可能用它害人。奴帮了大人一次,已是悔恨万分,自觉对不起殷小姐。都是奴的错,与大人无关,奴来生再报大人的恩情。”

这一下噎住了殷禹,他微张了口呆立片刻,眼中郁色越积越浓,忽然扑通一声在案前跪下,惨然道:“是诬陷!陛下,她定是受人指使,不然怎么敢空口白舌地诬陷臣?欺君之罪可诛九族!臣请彻查,请陛下还臣一个清白身!”

殿中的人已哭倒了两个,此时殷禹也说得气性上来,老泪纵横:“昨日家宅无故被搜,臣哪敢有半句抱怨?可搜出了什么?人证没有,物证没有,就凭这两人的几句话,就要定臣死罪!江少卿,你满口公理律法,我今日倒要请教,这循的是哪条理,尊的是哪条法?”

他如今已彻底明白过来,这就是专门挖给他的一口坑,旁边的人早串通好了,只求当庭翻供,咬他个措手不及。他此前没给桑柘送过东西,平日对后宅也管得严,殷家别说是偶人了,连根扎人的针都不肯留,就是怕落人把柄。可千防万防,防不住女子滚着火往他身上贴,是他委实运气背,找错了人!

殷禹越想越恨,面色却愈发哀戚,字字句句只是冲着搜宅的江渊然:“两日前江侍郎寿辰,听闻江少卿已许久未曾归家,这回却特地备了礼亲自送去。子之爱父,亦同父之爱子,少卿明明通晓此理,却是怀了什么心,定要诬我谋害亲女?”

江渊然替父贺寿,此事晏泠音并不知晓,晏懿似也是今日初闻。他眸光很深,摩挲着杯盏,一时没有开口。

晏泠音身上却已起了寒。

仪王一党和太后一党势同水火,在前朝后宫都斗得不可开交。太后手里只有个痴傻的皇孙晏憺,不能指望他争位夺权,本就注定要输,可这么些年来,崔氏却始终屹立未倒,前年殷禹受贿被参,也只不痛不痒地罚了薪俸,就此揭过,原因何在?

在晏眆。闲王的名号只能哄哄旁人,骗不过他的生身父亲。晏懿要压着他,不让他太过得意,忘了臣子的本分。

晏泠音明白,今日之事一旦归于党争,殷禹就倒不了,反而是江渊然会有口莫辩。她太熟悉她的父皇了,以利诱,以威逼,他总能找到合适的替罪者,冠冕堂皇地摆给天下看。江渊然昨日那一闹,这件事已不能草草了结,原本要推倒在殷禹身上的山石,被帝王的疑心拦下,又要往反方向倾塌。巨石的阴影已经投照下来,砸落,只是顷刻间的事。

可它不能砸上晏眆,毕竟今日的他,身边还站着刚刚回京的辅国大将冷霏覃。

“父皇,”晏泠音在一片寂静中轻声开口,“儿臣倒想起件事来。”

她的后背渗出冷汗,神情却是一惯的温和谦顺。

“哦?”晏懿抬眼看她,“何事?”

她怎么会迟钝至此,难道是对所谓的父爱还存了一丝期待?晏懿的目光里没有半点温情,甚至没有一丝不舍和犹豫。他挑着这个时辰,叫来她这个女儿,就是要她接下那块巨石,和这殿中以身殉道的几人一起,变作权力倾轧下腐烂的肉泥。

可她依旧不明白,晏懿怎会这样轻易地放弃谢家?她分明还有用,不应该……

晏泠音在电光石火间,记起了她上回跪在雍平殿的情形。

他知道她想保谁,也知道她不会甘心去死。他眼中的女儿有些不入流的小聪明,又天生就有拔刀向自己的狠心。

他不是在威逼利诱,他是拿她最重要的事在提醒她,这个案子里还有一件她能做的事,且只有她能做。

等她权衡过后,就知道该说什么了。

“儿臣想起,传说有一种秘法可以验明术师身份,但只对女子有效。桑柘姑娘既然声称自己习过偶术,不妨用此法一试。”

晏泠音的声音很柔。她从另一个人那里学到了这种语气,带着无可掩饰的软弱和绝望,示好、求和,再像拔去利齿的乳虎一样敛去锋芒,俯首听命。

“儿臣,愿替父皇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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