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术不敢去看她,专注于手中剑,但情绪带来的紧张感让她在刺出去之时,下盘不稳,踉跄之际,一只温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扶稳了她的身子。
庄锦复声音平静如水:“专心些。”
苓术拿稳剑,做好起势,说:“我、我再来一次。”
“好。”
这一次动作自然,虽然还不流畅,但已经是这几遍以来最标准的动作了。
就在这时,有一紫衣人悄悄落在远处,藏在竹林之中,庄锦复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却未与苓术明言,而是装作不知。
来人的气息庄正,有些许威严,悄悄落在竹林之中,特意收起了威势,她所在之处,正好能将庄锦复苓术两人看得完全。
苓术初学剑术,一招一式都略显迟钝,忽有一两招做得漂亮的,她会十分得意地放开手脚,唇角咧开喜悦地大笑,毫不掩饰地用笑庆祝自己的进步。
真好,她想。
可下一刻,纠结、犹豫的情绪如洪水般涌进她的心里。
出于私心,她想留下她,这是她与温姬在世上唯一的联系了。可留下她,若是她日后惹出祸事来,上清界怎么办?
时间在一片片竹叶的飘落中流走,日色渐西,苓术本还想继续学,庄锦复却叫停,说:“你基本功不扎实,多学套路也不过是花架子,明日开始,你便去与内门弟子一齐上课,打好基础,我再教你。”
苓术一听要跟那些修士一起上学,便不爽:“我不去,她们巴不得我死呢,我还去凑什么热闹,等着她们来杀我啊?”
庄锦复劝道:“我不要求你每日点名时都在,你只需去听听,了解个大概,剩下的我来教你,再顺便结交一些朋友。”
苓术不屑道:“她们也配认识我?”
庄锦复不气也不恼:“并非所有人都对你有偏见。”
苓术还争道:“大部分修士都不喜欢妖,我犯不着去触霉头。”
庄锦复无奈叹了句道:“再不喜欢,这个世界都是这个样子,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清息殿。”
苓术垂头丧气,庄锦复道:“剑还我。”苓术依依不舍地还回去。
“下山吧。”庄锦复收回自己的佩剑,迈步就走。
庄锦复的剑略重,剑身散发着寒意,却不会冻着执剑人,好似通灵性。
苓术瞬间恢复了活力,猫儿似地凑在她身边:“庄锦复,你的佩剑叫什么名字啊?”
她一如既往地纠正她:“叫师尊。它叫梅须。”
苓术:“它的名字有什么意义吗?”
庄锦复淡然道:“取自卢钺《雪梅(其一)》,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梅与雪相比,好比人各有长处,理应相互学习。”
二人往外走,苓术却在竹锦山的迷雾法阵前停下脚步。
“怎么了?”庄锦复疑惑回头。苓术忽弯腰蹲在地上选起了石头。
“你捡石头做甚?”庄锦复又问了一句,苓术没有回答,拾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动作极快,对着身后跟随之人的腹部扔过去。
啪——石块被对方炸了个稀碎。接着人影一闪而过,没了踪迹。
苓术对着四周怒喊:“王里赋!给我滚出来!”
没动静,四周只有几声鸟儿啁啾。
苓术接着喊:“狗东西你跟着我做什么?!你就这么想我死吗?”
一团紫色烟雾在一丈之外落地,衣冠楚楚的王里赋现于她面前,她偷偷紧握着拳头,逆着心中最初的情感,张了张口又合上,而后垂眸,冷声说:“是。”
“我想你死。”
苓术听了这话,心火直冒,脸上的凶野的兽像显现,头上狐耳冒出,一副蓄势待发的狠样。
王里赋淡然挥了一挥手,苓术被强劲的法力逼得退了三丈,直到后背抵在竹子上才停下,那无形的力道掐住她的脖子,勒得她呼吸困难。
既如此,苓术全然没有求饶之意,哽声道:“王、王里……赋,狗东西!”
王里赋威胁不断:“你一个练气期的小修凭什么和我斗?”
“凭你的烂命一条?”
苓术与脖子上的力量抵抗着:“狗屁!老娘……筑基期了!”
王里赋嘲笑似的笑了一声。
“够了!”庄锦复厉声道。
她话音刚落,苓术脖子上的钳制力量便消失了。
庄锦复态度不卑不亢,言语间带着泾渭分明的警告:“师尊,我的徒儿我会管教。”
王里赋负着手,一副仪态端稳高高在上的模样:“你最好是能管好。”说罢,化为一团紫色烟雾,消失在原地。
王里赋莫名的出现,把苓术刚才与庄锦复和平相处的好感打散了,她看庄锦复的眼神里多了点审视,她不太相信人,她对庄锦复救她的动机感到惴惴不安,真的有人会完全不求回报地去帮一个陌生人吗?
苓术垂着头,眼底的鲜活沉了下去,她患得患失,她问:“庄锦复,你实话告诉我,你收我为徒到底是因为什么?”
庄锦复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我该给生命本身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说得自然,言语之间,有了悟之后的悲悯。
“真的吗?”苓术眼底的光似水面上浮动的粼光。
“真的。”庄锦复点着头,夕阳之下,竹林里有暖洋洋的光,它安然地打在庄锦复的身上。
苓术站在阴影里,阳光在她面前,一步之遥。
“我不骗你。”庄锦复微微笑了起来,嘴角梨涡浅浅,她看起来亲和、温暖,让人想靠近,想沦陷在此刻的温柔之中。
“师尊,谢谢你。”
苓术走出这一步,一脚踩在暖黄的阳光里,与她并立。
庄锦复愣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