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忽然下雪,魏鸣在沈惟一身上手舞足蹈指挥道:“快!快!下雪了!我们出去!出去!”
沈惟一还没进门,还没听清他哥和魏子煜在说些什么,便被魏鸣缠着调转方向要出门玩。昨夜积雪还没化,地上厚厚一层白雪,魏鸣一到雪里就开始撒欢,开心大叫着:“下雪啦下雪啦!老二老三快出来!下雪啦!”
在魏鸣的带领下,老二老三也各自举着小木剑在厅堂外一顿乱砍,砍得雪花飞溅,身上都沾了不少雪。实在是太吵了,魏子煜推着沈沛白出去观看,见魏子煜出来,魏鸣立马把小木剑藏身后,乖得一动不敢动。
雪大了,魏子煜说:“魏鸣,下雪了,带弟弟妹妹回屋去。”
魏鸣道:“我不!我要跟沈惟一玩。”
魏子煜再次纠正:“叫小舅舅。”
“不。”魏鸣抱着沈惟一大腿,扯衣服要他蹲下,在他耳畔悄声道,“沈惟一背我,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沈惟一笑问:“什么好吃的?”
魏鸣打算卖个关子:“你去不去?”
沈惟一摇头:“不去。”
魏鸣撒娇道:“去!”
沈惟一继续逗:“不去。”
魏鸣急得狠狠跺脚:“你不讲兄弟义气!”
沈惟一得意洋洋:“咱俩可不是兄弟,我是你长辈。”
魏鸣把小木剑夹胳肢窝下,两手比出八根手指头:“八岁!就八岁!你算什么长辈!!!沈惟一~带我去!”
沈惟一问:“为什么非得我去?”
魏鸣“啧”了一声:“大舅舅疼你,我阿爹疼大舅舅,你说为什么非得你去!”
沈惟一恍然大悟:“哦~替罪羔羊啊。”
雪大时魏鸣实在太想出去玩了,讨好道:“晚上我请你吃芋头酥,就我阿爹说大舅舅小时候来浔州很喜欢吃的那个。”
芋头酥。沈惟一知道这个,外祖母说过。痛快答应道:“行。这锅我给你背了。”
沈沛白安安静静待在屋檐下,看魏鸣与沈惟一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静默无言。他看出魏鸣是想带沈惟一出去,没有戳穿,只在他们要走时提醒道:“雪太大,把伞带着。”
魏子煜只是回个头的功夫,那俩人就不见了,只能笑道:“这俩孩子,还跑挺快。”想了想,又道:“难怪老大爱缠着惟一玩,孩子跟孩子倒是玩得来。”
身旁沈沛白没应,魏子煜弯腰看他表情,问:“都跑远了,还看呢?”
沈沛白不解,反问:“哥,你说惟一到底算大人还是孩子?”
魏子煜蹲下来,与他视线平齐,道:“怎么突然这样问?”
这个问题沈沛白想过好多次,每次答案都不一样,他疑惑道:“我经常觉得他像大人,又像孩子……很多时候他是大人,但我下意识都把他当孩子看待……我不知道。”
“没事,在外是大人,在家是孩子,天下人都一样。”魏子煜弹走飘落在沈沛白手背上的一片雪花,道,“我懂你的心情,我阿爹也经常说我还是孩子,但你看,我哪里像孩子?”
魏子煜笑起来,继续道:“兴许再过十年我看我家老大也是你们这种心情,不管多大,在父母眼里都是孩子。”
“不一样……”沈沛白低头喃喃,“沈惟一,他不懂事。”
“哪里不懂事?我瞧他懂事得很。”魏子煜仔细回想,仍然觉得很对,“我觉得对,就是懂事。可能你对他要求太高了。要不你跟我说说,你觉得他哪些地方做的不对,我帮你骂他。”
没有哪些地方,就一个地方,还不能说。沈沛白低头看自己的腿,似乎能透过衣衫看见腿上还未消的青紫……末了,他出声道:“是我不懂事。”
魏子煜听出不对,很担忧地问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沈惟一欺负你?”
“没有。”沈沛白挤出一抹笑来,让自己脸色看起来不要那么沉重,“我就是觉得,没有教好他,把他惯坏了。这都多大人了,晚上还得跟我睡一个房间。”
“这事儿啊。”魏子煜放松下来,“惟一可能跟你一起睡习惯了,不习惯一个人睡。等他成亲就好了,就不会黏你了。”
沈沛白点点头。
晚饭前那俩人姗姗来迟,即使带着伞,身上也沾不少飘雪,魏鸣回家果然被骂了,第一时间供出沈惟一,说沈惟一想出去玩,他是陪着沈惟一出去的。念此,大人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外边风大,沈沛白一直在屋内陪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以及嫂嫂说话,此刻嫂嫂正分享村落年间的生活,说起家乡时眼睛亮亮的,舅母听得尤为开心,连说明年随嫂嫂一起回娘家过除夕,叫沈沛白也去,沈沛白笑笑,没立即答应。余光看见沈惟一进来时被冻得通红的双手,等少年坐他身边时下意识握住那双手,凉得刺骨。
但沈惟一把手抽了出去。
沈惟一小时候也很喜欢雪天出门,玩一会儿便两手通红跑回屋要哥哥给暖暖手,偶尔恶作剧般把手伸进沈沛白衣衫,凉得他身体一颤,沈惟一再把手拿出去,笑呵呵地说:“哥哥,好玩吗?”
一点也不好玩,只是他也不忍心破坏小孩儿兴致,点点头,继续拨算盘算账。然后小孩子就把脑袋靠在他肩头,圈着他脖子哈热气自己暖手,蹦蹦跳跳几下,躺他怀里抱着暖手炉看他算账。
此时沈惟一说:“哥,我手太凉了,你别碰。”然后魏鸣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蹦蹦跳跳,塞一个暖手炉到沈惟一怀里,再蹦哒回阿娘身边,笑嘻嘻地要阿娘给暖手。
沈沛白视线粘在魏鸣被握住的双手,看了两眼,垂眸继续听嫂嫂讲故事。手背突然一凉,沈惟一把手放了上来,悄声道:“哥,给我暖暖呗。”
沈沛白握住那双冰凉通红的手,手太大,一次只能暖一只,另一只还得抱着暖手炉,沈惟一很安静地一起听嫂嫂讲故事,很快管家说移步吃饭,沈惟一留下沈沛白不走,等大家都走差不多了,沈沛白还纳闷少年是不是有事找他,突然阴影压下,就感觉唇上一沉,沈惟一飞快地吻了他一下。
第一次在除了房间以外的地方被亲,沈沛白都傻了,忘了反应,直到魏鸣跑回来喊他们:“大舅舅!沈惟一!吃饭啦!怎么还不走!”
沈沛白耳尖一红,才想起训斥沈惟一:“能不能分分场合。”
沈惟一一直都是笑着的模样,推他去吃饭,开心道:“就是分场合才等没人了亲,不然大家都看见了。”
沈沛白搭在腿上的手攥了攥衣衫,到底是在魏家,不合适生气。
在魏家住了一晚,第二日吃过午饭后要回清州前迟迟不见魏子煜和魏鸣来送。此时魏鸣的房间内,魏子煜还在劝:“魏鸣,那是小舅舅啊。你不是很喜欢大舅舅吗?大舅舅最宝贝小舅舅,你总不叫小舅舅,把他惹生气,日后大舅舅不来了怎么办?”
魏鸣不服气:“可是!那是我的大舅舅!为什么不来?!”歇一口气,继续道:“大舅舅很喜欢我的!阿爹你不要挑拨我和大舅舅的关系!”
“大舅舅是很喜欢你,但是你想啊,小舅舅可是大舅舅一手养大的,那是当亲儿子亲弟弟疼,你不喜欢惟一舅舅,大舅舅还会来浔州看你吗?”
“那我去清州看他!”
“嘿!你怎么冥顽不灵!”魏子煜揪揪魏鸣耳朵,“你去清州,小舅舅不同意你住沈家的话,你住哪儿?你去了清州,你去睡大街吗?”
“……哼!”
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离开时魏鸣居然喊了一声“小舅舅。”沈惟一应道:“哎!大侄子!”
这一声“大侄子”气得魏鸣一把折断手里的枯枝,二话不说爬上马车与沈惟一嬉闹,闹着闹着,不下来了,非要去清州。魏子煜费了好大劲才把儿子拽下马车,气笑了,说:“你以后叫大舅舅阿爹吧,反正他也没人给他生孩子。”
马车慢慢悠悠近了清州,正值夕阳西下,皑皑群山蒙上金黄,耀眼温暖的落日悬在群上之上,沈惟一掀开帷幕,欣喜道:“哥!好漂亮啊,你快看!”
沈沛白抬眸看过去,暖意融融,银装素裹都叠上一层温柔,马车驶在结了冰的清州河,天地苍茫,落日余晖洒在大地,却有一道目光始终落在他脸庞。
一垂眸,看见沈惟一双手撑在膝盖上,倾身往前,正微微抬头看他。打在沈惟一身上的每一缕光线都无比柔和,少年的脸庞敷了柔情,微笑时温顺乖巧,眼睛单纯清澈,亮亮的,似有星光闪烁。
然后少年继续倾身,离沈沛白愈近,仰头欲吻。
“沈惟一——”眼看两片唇挨得越来越近,沈沛白及时出声制止。
沈惟一没说话,就这么看他,抬手抚上他脸颊,拇指碰到闭合的唇,指腹来回慢慢碾过。沈沛白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隐隐有不妙的错觉,可是少年那样乖的一张脸,做什么好像都能让人放松警惕。
满天霞光映照下,拇指停在唇角。
少年仰头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