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郑姑娘碰巧醒过来,该如何作想?
幸好郑姑娘的家人不在这里,否则岂不是将主子当成登徒子,非得赶出去不可!
诶,主子如今是越来越藏不住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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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晏白连着好几夜未阖眼,为了郑时画,他成天茶不思饭不进的守在一旁,悉心照料。昨夜裴行俭吊着一口气,在帮郑时画成功招完魂后,喃喃了一句“幸不辱命”后,便彻底晕了过去。故而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于晏白废寝忘食的模样。
今日终于有力气正眼看他,却不免有些震惊。半个月不见,于晏白瘦了如此之多,下颌分明,脸色甚是惨败,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于晏白竟是个痴情种。
裴行俭明显愣了一下,对于于晏白身上的变化他缄口不言,只装作没看见,毕竟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了这场疫病,彼此都耗费了大量心力。
裴行俭浅浅一笑,坐在窗边的软塌上,如释重负道:“于大人,昨夜寺内的动静想必你也有所耳闻,疫符破了,一切都结束了。”
于晏白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喜与惊讶,经历过这几天起起落落的打击,他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只是淡淡回道:“今早太医署的人来报,说患者的病情忽然都控制住了,有了好转,重症者今日气色也都好了不少。”
“是,一切都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么?”
于晏白淡淡一笑,抬头透过木窗、从枯枝败叶中盯着若隐若现的日光,心中一片寂静。
“你知道么,前天时画症状有所好转,我欣喜了很久,以为疫病终于控制住了。然而昨日,她忽然就不行了,躺在我怀里像只断了线的风筝,没有气力,没有血色,我抱着她,甚至感觉不到她的体温她的呼吸,我不知道她是疼晕睡着了,还是再也醒不过来,”于晏白惨笑着,回忆起昨夜仍旧心痛如麻,“我是个大夫,却连去探她鼻息的勇气都没有。”
“裴行俭,你不懂差点失去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你更不懂随时可能失去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裴行俭看了于晏白一眼,神色忽地沉下去。
他何尝不懂,昨夜的经历仍历历在目,失控的感觉直到此刻仍翻涌在他脑海,就连今晨偶然做梦,也全是郑乐熙飞蛾扑火的绚烂身影。
可梦里,郑乐熙落在他怀中,浑身是血,身子渐渐脱力,那双杏眸再也没有睁开过。
裴行俭是被吓醒的。
一口气堵在胸口无处发泄,裴行俭心想,郑乐熙义无反顾的身影,将会是他很长一段时间的阴影。
所以,于晏白的恐惧,他怎么可能不懂?
只不过,他们的角色不同,情感不同。
于晏白的后怕,是因为他爱郑时画。
裴行俭的后怕,是因为他承诺过,会誓死护好郑乐熙。
两人都将那对姑侄的安危放在了心上。
所以裴行俭完全懂于晏白的患得患失。他刚从生离死别的恐惧里走出来,害怕今日这一切只是昙花一现,是大梦一场。
所以,他不敢完全相信,这一切都结束了的这个事实。
他们都一样,心里有阴影。
裴行俭叹了口气,心中百感交集:“这次是真的结束了,郑娘子不会再有事。都过去了。”
都会过去的。
多亏了那个丫头。
若不是她,郑娘子是真的回不来了。
可脑海里只要一想起昨夜惊心动魄的一幕,以及今晨雪上加霜的噩梦,裴行俭心里便狠狠揪紧。他怎么也料想不到,那个看似柔弱的丫头竟有如此决绝的一面,莽撞得不顾一切,果敢得令人咋舌,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抛诸脑后。
为了家人,她可以连命都不要。
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些,裴行俭眸色不禁暗沉了几分,心底也渐渐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燥意与畏惧,如果他晚了一步,如果他没来得及护住她,如果朱砂剑不起作用……
无数如果盘旋脑海,无数可怕的念头萦绕心间,令他烦躁与不安。这种情绪于他而言太过陌生,他已经许久未曾这般心乱如麻过。
裴行俭深吸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不曾发生的如果,他的语气不由冰冷下来,幽幽慨叹道:“无论如何,于大人还是要多保重。”
于晏白还在望着那点日光,闻言只是低头笑了笑,哑声道:“你不懂,她康复了,我自然便好了。”
郑时画是他的心病,也是他的解药。
他不是不信裴行俭的话,他只是不敢信,郑时画只要一日没康复,他便始终活在心惊胆战里,不得安宁。
“裴大人看上去脸色也并不太好,也要多保重,放宽心。”
裴行俭笑了笑,不再说话。
赵川端着一堆药和午膳站在门口,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感慨道:“没想到,七哥和于大人竟殊途同归,都栽倒在郑家这两位姑娘身上了。”
诶。
因祸得福,福祸相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