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斟酌了片刻,很快便起笔,洋洋洒洒地写了回信,。她片刻也不敢耽误,急急忙忙又将信送了出去。
崔思弦对她与裴行俭之间的飞鸽传信已经见怪不怪的,但今日两人一来一往,递了几回信件,她隐隐觉得事情或许有了新的进展。
“……孙六儿曾有一布偶,是孙千里送给她的唯一一件礼物,她十分珍惜和喜爱。那个送给孙六儿的布偶背面便绣着生辰,具体是哪日我记不得了,那布偶应该还在青龙寺后山孙六儿原先的卧房里,裴大人可以找来确认一番。”
裴行俭默默看完信件,便唤来赵川,让他去将那个布偶找出来。
可奇怪的是,无论是在孙六儿的卧房,还是士兵从青龙寺收缴物件存放的库房,赵川都翻了个遍,还叫了蔡七一同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布偶的踪影。
“找不到?”裴行俭冷着脸抬起头,满脸写着“我不理解”。
赵川耸了耸肩,无辜地点点头:“七哥,我四处都翻遍了,蔡七也一起帮着找过了,的确没找到那个布偶。”
“去郊外那座皇寺找了么?”
“也找了,但凡能想到的孙六儿可能出没的地方我都找过了,就是没有,会不会超度的时候一起烧了?”
“不可能,超度的时候我们都在场,哪里有布偶。”吴殷直言道。
赵川:“那就奇怪了,总不能自己跑了吧……”
裴行俭这才觉察出些许蹊跷来:“也就是说,无缘无故,一个破旧无用的布偶竟凭空消失了?”
可不是嘛。
赵川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吴殷疑惑道:“就没人对那个布偶有印象?”
赵川:“也不是,我问过了,查封青龙寺之后、将孙六儿看管起来的那天,送饭的粗使婆子还见到孙六儿抱着那只布偶呢。在转移去皇寺郊外的时候,那布偶却被孙六儿扔掉了,后来又被官兵随手装到了麻袋里,统一收进了库房,但我在库房的麻袋里愣是没找到。一个破布偶,总不会被人偷了去。”
见屋内一时沉默,赵川又问道:“七哥,那布偶很要紧?”
裴行俭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沉吟道:“本来没那么紧要,但如今丢了,反倒不同寻常了。谁会去偷一个又脏又旧的破布偶?埋葬女妖的棺材板里放着只绣了生辰的布偶,孙千里这么多年唯一给孙六儿的礼物也是一只绣了生辰的布偶,如此巧合,总不可能是因为父爱吧?若如今日两位高僧所言,也许,那截丢失的胸骨,恰好就在孙六儿的布偶里!如你所言,没准真是自己长了腿跑了。若真如此,那么……”
那么女妖的下落,便不言而喻了。
“去把周大人找来。”
-
信件递送出去多日,郑乐熙再未收到裴行俭的任何来信。
但自从布偶二字跑进了她脑海,郑乐熙时不时便会想起有关布偶的细节,随着越来越多的画面不自觉浮现在脑中,她这才觉察出些许古怪出来。
比如孙千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命人将布偶拿走,说是拿去清洗,可他从不在意孙六儿身上的脏衣旧鞋,比起布偶,孙六儿的衣裳似乎更需要替换才是。
比如孙六儿在痴傻阶段,时常会将布偶遗落在后山某处,可不管她怎么乱丢,那只布偶最终都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她床上。
再比如,布偶也会偶尔失踪,不见踪迹,孙六儿还未发现之时,孙千里却已知晓,并总能将它找出来放到孙六儿怀里。后来,孙六儿也记住了布偶的藏身之所,一旦找不到它,便去那个隐秘的小屋,将它找出来。
那都是在孙六儿神志不清的时候发生的。
诸多怪异的细节如同一团乱麻在她心头缠绕,郑乐熙还来不及深思,便从大姑母口中得知,二姑母不幸感染瘟疫的消息。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刹那间将她的世界击得粉碎。
谁也不敢告诉石文珺,就连郑乐熙也是无意中才得知的。
若非那日崔思弦正好去找她阿娘,又见阿娘独自一人呆坐在屋中正以手掩面痛哭不已,崔松涛寄来的那封快信正静静地搁置在桌面上,崔思弦一眼便扫到那句“思量许久,觉得还是得告知你,二妹不幸染疫”的字眼,也许这个可怕的消息,郑时萍谁都不会告诉。
那日是冬至,正是一年中黑夜最漫长的日子,郑乐熙抱着崔思弦哭了一整夜,她脑海中总会闪过各种可怕不幸的画面。她不敢入睡,只要不睡,这一天就永远不会过去,这样二姑母的病情就永远不会加重。
她不想二姑母受罪,更害怕失去二姑母。
郑时画是在照顾一个男童的时候,因为疼痛难忍,男孩四肢乱挥,不慎将郑时画脸上的布巾扯了下来。虽然她当时很快速地将布帔重新围上,然而是祸躲不过,她还是染上了瘟疫。
事情发生的当日,于晏白并不知情,郑时画心里隐隐已有了不祥之感,却没有告诉他。下职交班的时候,她只是下意识地避开与他、与众人的接触。
当夜,她便发起了高热。
翌日,于晏白已穿戴齐整,可他等了一个多时辰,已经过了出诊的时间,却迟迟没等来郑时画的身影。当他到厢房找她的时候,敲了很久,郑时画才拖着虚弱的身子打开房门。
却见她面色潮红,脖颈浮着一层鲜明的红疹,身子烫的厉害。她分明极其难受,却还记得用布帔将自己与外界牢牢隔绝开。
于晏白犹如晴天霹雳!可他不敢往坏处想,仍旧心怀侥幸,也许是风邪,或者是风寒。他稳了稳心神,仔细查看她的情况,心咚咚咚跳的异常猛烈。
不是风邪。也不是伤风。
是瘟疫。是这场该死的瘟疫。
怎么会!?
他明明那么小心翼翼,他明明那么谨慎,为何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