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浓眉一挑,见郑乐熙脸色有些微白,神思不属,并没有闲工夫和她闲话家常。
眼下青龙寺动荡不安,后山坟场更是飘荡着无数怨灵,她向来倒霉,此时脸色亦不甚好看,想来定又是遇到什么事情,可他有意识的扫了一眼,她身上并无煞气,故而径直问道:“发生何事?你们两个为何在这?”
郑乐熙已经被那无休无止的诵经声搅的头昏欲裂,声音微微有些发颤:“诵经声,我从方才就一直听到一阵接一阵的诵经声,越靠近后山坟场,那声音便越逼近越嘈杂剧烈,就像是有一大群僧人在我耳边不停的念着经文,声音阴森森的,似是在阴笑又似是在悲吟,混着敲木鱼的声音,嗡嗡嗡的,一直在我耳边响个不停。我隐约觉得里面有声音在唤我,所以忍不住循声音走了过来,我…我只是想进来弄明白为何会这样。”
“诵经声?”
赵川和吴殷面面相觑,若是旁人,他们定会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荒唐,但郑乐熙极易招惹妖邪,与她打过几回交道,此时从她嘴里听到这话,神色纷纷严肃了几分。
裴行俭脸上亦划过一抹讶色,沉默半晌后,才眯起双眼靠近她,感官忽地变得异常敏锐,可探过她的气息,红魂焰也在她身上绕了一圈,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郑乐熙知道他在做什么,神色如常,只一双杏眸不安地盯着他。
他不动声色的又退回了回去,保持着礼貌安全的社交距离,敛起神色问道:“别怕,并无邪祟纠缠。方才你在听到这诵经声之前,可有遇到什么奇异的事情?”
郑乐熙白着脸摇了摇头,嘴唇抿了又抿,脸色有些许复杂:“但今日的情景,我在几日前其实梦到过。那道观倒塌前两天,我曾在这寺内撞见过一个疯癫的女子,与她拉扯过片刻,当晚回家便做了一个噩梦。我梦见,自己循着一阵诡异的声音走进了青龙寺的后山,随后穿过一片密林,看到一群老僧人、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一个塌陷的大坑前日夜不停的念经。那坑里堆满了白骨,部分还染着鲜血,红的白的很可怕。我还梦到那个疯癫的女子,拽着我的手不停的让我快跑。”
裴行俭听完,蹙着眉思纣了片刻,又问道:“你现在可能分辨的出来,那声音具体是从哪些方位传过来的?”
郑乐熙迟疑了片刻,随即闭上眼睛,头微微倾斜,侧耳倾听,裴行俭见她的额间已沁出一层密密的薄汗,嘴唇毫无血色,眉头不禁微微拢起。
她无妖邪侵扰,却产生了幻听,且还做过一个预言了今日之事的噩梦,种种迹象实在古怪,他一时之间也未能想明白。
此时一阵风从密林深处吹来,压低了高高的枯草,带着淡淡的泥土气息扑鼻而来,郑乐熙忽地睁开眼,茫然的看向白骨尸地的西南方向,伸手指着深坑边缘荒草丛生的阴翳里:“好像是那边……”
“你还撑得住么?”,裴行俭定定的看着郑乐熙,语气莫名温和了许多。
郑乐熙忍着不适点了点头:“嗯,可以。”
裴行俭低头看了她两眼,惨白的脸上,一双杏眼却清清明明,格外坚强。
他这才沉声说道:“我们过去看看。”
“裴大人,我之前撞见过的那个疯女子……就是方才被人捆起来抬走的那个姑娘。”郑乐熙却忽然扯住裴行俭的衣袖,急切开口道。
赵川心领神会,接过话头安慰着:“阿乐姑娘放心,我这就去将那姑娘带过来。七哥,我先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嗯。”
巨尸坑里,一大群官兵正拿着铁锹镐头挖着尸骨,郑乐熙走到坑边近距离往下一看,瞳孔震动,才觉眼前的场面究竟有多触目惊心。
白骨皑皑,半截藏在土里,眼前所能看到的已被挖出来的骨骼,少说也有七八十具,土里还能隐隐看到些许碎衣布角。
“你还是别往下看了,这深坑可不全是陈年尸骨。”裴行俭好心出言提醒道,言辞甚是委婉,却足够明了。
郑乐熙一愣,闻言赶紧收回目光,脸色万分谨慎,再不敢往下看一眼。
裴行俭好笑的看着她,眼神下意识留意着她脚下坑坑洼洼的路面。
然而她转头之际,远处一位士兵正好从土里捡起一枚绣着只兔子的脏兮兮锦袋,面无表情的扔到了一旁的证物袋里。随即拿起工具往下挖,很快,一只幼小的手掌骨便露了出来。
“惨绝人寰呐,又是一具孩童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