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五爷?”
沉寂了半晌,于晏白才咬着牙哑声道:“我若没记错,东边是悲行院救济之处,无论是参与救济,还是被救济的,都有名录清单可查阅。”
身边随从想了想,随即嗯了一声:“是,五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你去将近期参与坐诊的大夫名单整理一份给我,尤其是民间的大夫,医女!”,于晏白声音发紧,眼神微凉。
他不明白,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石婳,她本不该再出现。
他曾经在阆中等了她两年,可她没来。后来,他又找了她整整三年,他几乎翻遍了几大州,却始终没有她的下落。如今他的心早已死透,人生轨迹也已天翻地覆,物是人非,她却偏偏猝不及防地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命运可真会和他开玩笑。
随从不知所以,却还是遵从领命,又催促道:“五爷可还有其它要事?老夫人还在寺外等着您!”
于晏白握了握掌心,压下眼底那抹灼热,终咬牙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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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寺香火鼎盛,香客不绝。而它旁边的悲行院却是另一番景象。
西边的院墙下,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正排着长队,默默的等着僧侣施粥施饭。东边的厢房外排满着等候诊治的病人,有老人,有妇女,有孩童,都是家境贫苦,没钱医治的可怜人。
郑乐熙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这里与青龙寺另一边几个可供跪拜上香的寺院一样,十分拥挤,到处都是人。却又与那边不同,这里的人大多披头散发,黄脸垢面,一眼望过去灰扑扑的,神色黯淡,脸上少了许多生机。
郑乐熙的心顿时揪紧,一时有些不是滋味。尤其当她跟着二姑母从几个同龄孩童眼前走过时,能十分明显地感觉到那几双淡色眸子里流露出来的艳羡与失落,以及隐隐的不友好。
她虽按照姑母的嘱咐,换了身轻便暗色的衣裳,但在悲行院的穷苦里,她依旧过分显眼。
来这里的大多是官员,大夫或者厨子,鲜少有其它人。今日忽然来了个水嫩嫩肤若白雪的小姑娘,人们的视线纷纷看了过来。郑乐熙不禁轻咬下唇,捏紧了手心,不免有些紧张。
“没事,他们没有恶意的,四处也有人看守,你跟紧姑母就好”,郑时画牵着阿乐的手将她拉到身侧,低声宽慰道。
郑乐熙闻言淡淡笑了笑,这才发觉自己表现的实在过于局促了些,脸上一红,努力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今日参与义诊的大夫共有5位,太医署2位,民间前来参与义诊的大夫有3位,郑乐熙与其他三四个僧人一样,只从旁协助。一天下来,却也片刻不得歇息,不停的进进出出,配药、取药、煎药,她偶尔还要集中精神及时应对郑时画的提问,直至义诊结束,她早已饥肠辘辘,身体出了一层薄汗。
回去的路上,郑时画笑着问她:“可后悔来了?”
郑乐熙却笑吟吟的摇头,神色坚定道:“阿乐想和二姑母一样,成为一名厉害的女大夫,治病救人,行医天下!”
郑时画刮了刮阿乐的俏鼻,眸色舒展,嘴角始终扬着。
那之后三天,郑乐熙都待在悲行院里帮忙。只偶尔一两次,马车路过东市,从清茶斋门前驶过时,她会突然想起裴行俭三人。
算了算时日,他们离开长安已有三日,想来应该还在路上吧。也不知道这一路是否顺利、此行又有多危险,他又打算如何对付这河南县县令呢?
正当郑乐熙思索之际,裴行俭的快马却已经停在河南县那破旧的城门口了。
原本五六天的行程,他们压缩在了三天内到达,几乎可以说是一路狂奔。
为了尽快查清案件,他们日夜兼程,一路往东。经过函谷关时,道路开始变得狭窄,山峦起伏,雾气浓厚,路变得极其难走,故而期间几人耽误过一阵。好在出了函谷关,进入中原地带之后,地势平坦,路面逐渐开阔,一群人再次马不停歇的赶路。
越接近洛阳,几人能明显感觉到空气中的湿度越微弱,偶尔风扬起一阵沙尘,惹的几位大人眉间均是一抽。
戌时中,这才风尘仆仆的赶到洛阳河南县的城门口。
城门已闭,守城的士兵听说是县令大人回来,这才忙里慌张的跑出来开门,毕恭毕敬的磕头问安。
裴行俭拍打着马背,随众人缓缓进入城内时,一直在四下打量。城门老旧褪色,部分门钉已经生锈发黑。左右两侧的城墙根处涂有一片黝黑,不知何人在此处涂画了什么东西,看不分明,似是乱涂乱画,又像是某种诡异的笔法,左右两侧看上去极其对称,可惜夜色昏暗,瞧不清楚。
河南明明地处中原,四周多为良田绿地,视野开阔。可不知为何,沿路进城走过时,裴行俭总觉得四处萦绕着一股浓厚的灰暗之气。
自古以来,一个人如若身体不好体质孱弱,面色一般会发青,印堂总会发黑。河南县展现给他的气质便是如此,像一位“印堂发黑”的病人,体内暗藏着眸中不祥。
裴行俭暗暗敛起神色,抬起头忽而往身旁一扫,发现竟还有一人与他一样,眉头微皱,眸色透着古怪,十分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