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崔思弦不言不语,脚步拐了个弯,上前两步一把拥住郑乐熙,这一举动又让石文珺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她心中一动,望着两人的神态,总觉得这两孩子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们一样。
院外,郑时萍姗姗来迟,边走边絮叨,就差将崔思弦拎过去训一顿,两个女孩却置若罔闻。
“阿姐,我没事,咱们稍后再说”,郑乐熙拍了拍崔思弦的肩膀,悄声道,“万不能让祖母和姑母知晓。”
“我知道!我一晚没睡,恨不得天一亮就过来,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一会儿必得事无巨细的告诉我。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郑乐熙微微点头,崔思弦这颗心才算真正安定下来,一路狂奔的呼吸也渐趋平稳。
“你们这两个小丫头,一大早就魂不守舍的,可是有什么事?”,石文珺心思浮动,意味深长的看向两人。
崔思弦这才露出清爽的笑容,上前规规矩矩的给外祖母行了拜年礼,顾左右而言他:“哪有,祖母莫不是吃阿乐的醋?那下回阿弦第一时间先抱祖母可好?”
石文珺失笑,伸出手就往崔思弦额头轻轻敲去:“你这丫头,故意拿外祖母寻开心不成?”
此话一出,屋里的人都不由的漾开了笑。
石文珺实则心如明镜,也不急着拆穿,与郑时萍往堂屋走去时,又暗自吩咐赵妈妈留意阿乐屋里的动静,小心照看,有任何风吹草动随时来报。
崔思弦随郑乐熙进了卧房,随即屏退左右。
“昨夜究竟如何?当真有妖邪?”,崔思弦单刀直入问道。
“嗯”,郑乐熙微一点头,“阿姐,那大人所言不假。昨夜四更钟鼓楼鼓声甫一敲响,我这屋里顿时黑气弥漫,野鬼窜行,那鬼怪……青面獠牙,面目可憎,若不是有冬安撑着,还有那几位大人相助,阿乐怕是很难躲过这一劫。”
崔思弦下意识捂住心口:“竟是真的!这幕后之人真是可恶至极!那你身上的引妖粉,如今可是彻底解了?”
郑乐熙脑中顿时想起昨夜被强势灌下符水的画面,以及口舌尖那股恶臭,神色略有些不自在,只简单道:“解了!阿姐勿慌!”
崔思弦震惊过后,闻言面露喜色,暗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郑乐熙问道:“阿姐方才说有话告知,可是在府中查出些什么?”
崔思弦娓娓道:“我昨夜寻思了整宿,若你是在我府中遭人陷害,那人必须近距离触碰过你,要么举止刻意要么神不知鬼不觉。”
郑乐熙认真琢磨一番:“我也想了良久。举止刻意有嫌疑的,我只能想到刘三姑娘,昨日她绊倒扑在我身上,刘家大姐姐也曾近身上前攀谈过几句,但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并无触碰。还有……还有就是有几位夫人给过我红包,可这些人除了你祖姑母我都是第一次见!至于所谓的‘神不知鬼不觉之人’……阿姐,我想不起还有谁!”
崔思弦目光冰冷,启唇道:“神不知鬼不觉,不一定不让我们发现,有可能那动作过于自然和寻常,让人不觉得奇怪。阿乐,你可记得昨日你在堂屋摘过围领?”
郑乐熙想了想,点了点头:“屋里人多,炭火盆足,没一会儿我就坐热了,遂将围领摘下来过。”
“可后来,舅舅有事先行离开,我们出去送他时,你并没有戴上,而是落在了椅子上。是我祖母瞧见那围领,怕你着凉,让人送到门口来的”,崔思弦说道。
郑乐熙蹙眉:“可是有人在这期间动了手脚?”
崔思弦静了一瞬,又道:“我不确定,但我昨夜问了下人,我们出来时屋里人不多,只有祖父母、吏部尚书夫妇和祖姑母一家。当时又恰好有人送了糕点过去,祖母便让刘家三位姑娘坐下自行取用,那刘二姑娘正好走到你坐过的那把椅子,这才发现你落下的围领。可我问过,将那围领拿起来告知祖母的,却是刘家大姐姐,那婢女正是从刘家大姐姐手中取过围领再送出来给你的!”
郑乐熙心中咯噔一声,脑海里忽地想起刘荷姿看她时的眉眼,那双眼里,从不掩饰对她的敌意与轻蔑。
“可我与她从未结交过,若是这刘家大姐姐,她为何要害我?”,郑乐熙沉思道。
崔思弦一时沉默,这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我也不知!她又年长我们许多,日常接触也少,那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我也不明白。可阿乐,她不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郑乐熙却是一笑:“可不止刘大姐姐,你祖姑母一家看起来可都不喜欢我!”
崔思弦心里纳闷,也没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我也琢磨不通。可除了刘大姐姐,刘三妹妹,府里我问过一遭,没再有别的异状!”
郑乐熙默默颔首,思索片刻又问道:“阿姐,你祖姑母她们,可有信什么教?”
崔思弦眼珠子一动,缓缓道:“祖姑母和我祖母一样都信佛,但也会去道观问卦解惑。我记得三四年前,祖姑母的三儿子出了意外病故,三儿媳不幸小产自此害了癔症,谁医也无用。后祖姑母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是青龙寺显灵,便带着害了癔症的儿媳一起去了青龙寺小住。据闻跪了三天经后拿回了三道符箓,说是要烧了兑水喝下,癔症自会好转。说来也奇怪,那符水一经喝下,人还真的有所好转,神志也清明了。只是她儿媳小产后又患了癔病,身体亏损严重,后来祖姑母便让人带她回河南老家修养身体,至今还在河南养着。祖姑母时不时也会去青龙寺烧几炷香祈福。”
郑乐熙陷入沉思,忽而问道:“这三儿媳就是刘大姐姐的母亲么?”
崔思弦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是刘二姐姐刘寒冰的生母。刘寒冰和刘荷姿只是堂姐妹,非亲姐妹,刘大姐姐和刘三妹妹才是嫡亲的。”
“原来是这样”,郑乐熙顿了顿,“那刘二姐姐是常住在河南老家么?”
“没有,她是不定时回去。刘二姐姐貌美又有才情,性子温顺乖巧,又刚及笄不久,我那祖姑母还指望着她攀上长安的权贵们呢,哪能让她待在老家埋没了风情。我听闻她母亲这几日伤了风,祖姑母让她在长安走完关系后再回去给她母亲拜年!”
郑乐熙叹道:“倒是个身不由己之人。”
崔思弦嗯了一声:“是啊,刘大姐姐和她年纪相仿,却不如刘二姐姐这个堂妹受欢迎。你别看她们三个时常同进同出,一副姊妹情深的模样,实际上她们关系并没有那么融洽。你是不知道,这刘大姐姐可喜欢挤兑刘二姐姐了。可能因为无父无母的关系吧,刘寒冰不喜争抢,在三人中总显得过于安静,没有存在感。说起来,我对她倒是颇有几分好感,也有几分同情。”
郑乐熙起身,捏了块果脯在手,在榻前来回踱步:“阿姐,我想探一探这刘家姐妹!你可能想个法子,约她们一见?”
崔思弦沉吟片刻,道:“每年的初二和初三,因为出嫁的女儿要回娘家,故而祖姑母不会来找我祖母。除了这两日之外,她几乎都会天天上门,恨不得住在崔府。她走到哪儿,必会将家中的三朵金花带到哪儿。”
脑子一转,崔思弦便有了决断:“初六。初六你等我消息,若祖姑母她们上门,我着人通知你,你再来府中找我。初三到初四我恐要随阿爹阿娘外出拜年,不在府中。以防万一,初五我在宅中做些防范。若真是刘大姐姐,我决不能让她陷害你第二次!”
郑乐熙心上一暖,面上漾起了一对小梨涡:“好!我听阿姐安排!”
“对了阿乐,那裴大人可有交代什么别的事情?”
郑乐熙摇了摇头,垂眸,伸手摸向腰间那枚香囊:“阿姐,他赠了我这一枚驱邪的香囊,说是今日还会送些符箓过来。如果此事有眉目,我可以去裴府找他。”
“这裴大人倒是有始有终,侠肝义胆,可惜此事不能让阿爹知道,不然的话,兴许在仕途上,阿爹或能助他一二。”
“裴大人是个好人,他有自己的考量,咱们能做的就是替他守好这方秘密。阿姐,我觉得以他的才能,就算没有旁人相助,定也能青云直上,只是……”,郑乐熙忽一停顿。
崔思弦疑惑道:“只是什么?”
郑乐熙笑了笑:“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裴大人看上去,似乎志不在官场,我也是胡乱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