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懊恼,心疼。
可是为什么?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平心而论,她虽有几分姿色,但自认也没到惑人心智的地步。
她这个人自私,凉薄,虚伪。
不择手段。
根本不值得被爱。
她以为越临知道了她的虚情假意后会退避三舍,可面前的一幕好似颠覆了她的看法。
她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人类复杂的情感了。
人在上古时期就衍生出了趋利避害的本能,他们会下意识地去躲避,大脑在潜意识里告诉他们要逃,他们为了保护自己所以选择了遵循。
宋清酌忽然萌发出一丝退意,事情逐渐变得有些不受控制,脑海中的第六感疯狂响应,驱使着她远离。
她心不在焉地笑着应付。
或许。
她是该离他远一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完了膳。
用完膳后,宋清酌打包了一份饭菜往家里走,一回到家就遇上了周明光,周明光看她走近,脸上登时挂上慈祥的笑。
“周叔。”她隔着老远摆了摆手。
声音里带着信任,是大人们最喜欢的那种乖巧活泼的样子。
周明光掂了掂手里的酒坛和鸡鸭,脸上的皱纹笑开了花,“阿酒也是刚回?”
“我刚酿的新酒,你可得给我好好品一品。”没等她回答,周明光把手里的东西往宋清酌手里一塞,宋玉珀听到了声音,从门里探出个头,被架着胳肢窝一把抱起来,咯咯地笑得像个小鹅。
自从宋家父母走后,周明光对他们是颇多照料,开始她还客套一下,但被周明光误以为看不起后收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都是心意。
她把鸡鸭扔到厨房里,然后将人引入屋内,周明光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开了酒坛,斟了一碗递给宋清酌。
霎时清凌的气息传进鼻腔,夹杂着草香和独特的松针香气,宋清酌端起酒碗浅浅的尝了一口,入口清凉,提神醒脑,直冲天灵盖。
她咽下酒液,登时有些失笑。
一旁的周明光眼巴巴地等着,一大把年纪的人,丝毫不觉得请教一个小姑娘有什么不对,他是实打实的酒痴,毕生追求全在一个酒字身上。
宋父在世时还曾感叹过,如果说宋家是靠传承和技艺走到现在的水平,那与宋家旗鼓相当的周家靠的全是热爱,他们仿佛天生为了酒而存在,可为其生,亦为其朝闻道夕死。
“阿酒,尝出哪不对劲儿了没?”他眼神热切,有些催促道,“我老觉得这酒缺了些什么,但到底是当局者迷,今日特地带来让你给我提提意见。”
“周叔别急,确实是缺了一味原料。”宋清酌放下碗,眉眼有些无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酒里放了松针,黎檬,薄荷,”她轻嗅了嗅酒坛,脑海里思索了一番,拧着好看的眉毛,略有些犹豫,“您这是为了中和味道,还放了……半生瓜?”
半生瓜,俗称苦瓜。
她第一次见有人拿着苦瓜下酒。
周明光抚掌大笑,面带赞许:“不愧是阿酒,这鼻子就是灵啊。”
“这酒本是为了解腻所酿,最后虽有成效,但鱼香草味道过重,我百思不得其解,然后又添了一味半生瓜,那味道虽是中和了,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他摸着鼻子,看上去竟还有些委屈无奈,像个老小孩。
宋清酌深吸一口气,她算是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薄荷本身确实有去腥解腻的功效,但因为味道过于清凉,拿来酿酒时时常掌握不好分寸,而周明光为了把薄荷的味道压下去,于是添了同样清爽解腻的苦瓜,但苦瓜的分寸有没有掌握好,反而有些不伦不类的味道。
她遣着宋玉珀去拿了纸笔,撩起衣袖磨墨,羊毫笔浸染在稠墨里,在素白的纸上留下一串字迹。
宋清酌一边写着方子一边给周明光分析。
“您这样,回去把半生草去了,薄荷的分量减半,按我给您的方子上来,这样的话薄荷的味道就不用半生草压了,然后把酿酒的水呢换成雪山水。雪山水性寒,用来弥补缺失的那半量薄荷再好不过,”她咬着笔杆,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认真叮嘱道,“以松针下酒,这样酿出来的酒虽性偏凉,但松针本身性温而燥,血虚内燥者不可多饮,周叔售酒时小心些。”
她说话时紧盯着手底下的纸张,风吹过鬓角,额边的碎发和丝绦随着一起摇晃,活泼灵动,偏眼神又显得沉稳内敛,一时竟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周明光先是恍然大悟,神色激动,听到最后眼里更是藏不住的赞赏:“还是阿酒想得周到。”
宋清酌把笔搭在砚台上,眼睛里闪着星芒,笑语盈盈:“周叔的事情解决了,那该周叔帮阿酒答疑解惑了。”
她笑得和善,语气也温温柔柔的。
“您能告诉我,我爹究竟是怎么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