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芫心里,年幼时傅郁的每一次“无心之举”都在救她于水火之中。这些对于他来说或许都不是多么值得让人牢记于心的事情,可只有姜芫才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至少对她来说,傅郁的每次出现对于幼年的姜芫来说就是救赎。
直到一次、两次、三次......一次次的无心之举,积累成无数次的伸以援手,直到傅郁的存在成为一束光,刺破她的每一个黑暗的瞬间。
所以姜芫才会记他这样久,久到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种莫名的执念。
姜芫的生活原本就是一片灰暗的,乱七八糟的,可有一天却出现了一束耀眼明媚的光,在那些个绝望的瞬间温暖了她的生命;
人人都渴望光,姜芫也毫不例外。
所以她又怎么会舍得轻易主动放过光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搬家的事情。”
原本以为会难以述说,此刻真正说出口时姜芫才发现原来竟然这样轻松简单。
于是,傅郁狠狠皱着眉,便听见她轻轻地说:“那天哥哥的爸爸妈妈回老家陪你,他又回来了。”
姜芫不愿称那个人为“爸爸”,就以“他”来代指。
姜芫语气微顿,随即恢复原样,速度之快到傅郁还没来得及捕捉到她那点儿轻微的情绪,“那天我等了很久,等到天黑才知道你今天不会来了。”
不会来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令他的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有种被蚂蚁咬了一口的感觉,心房传来密密麻麻的心疼。
他知道姜芫的意思,所以在听她说这句话时早已懊恼地捏紧了指关节。
姜芫轻抿了一口咖啡:“所以我没忍住,偷偷溜了出来。去了警察局举报他,是两个警察一路把我送回来的。”
“出门前他打累了,休息了一会儿。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他恢复力气了又开始打我妈妈。”
那次是打的最严重的一回。
姜芫仍然庆幸那天她鼓起了勇气,在被姜父殴打的过程中突然冒出报警的想法,不然她妈妈可能真的会被这种人渣打死。
年幼的她终于保护住了妈妈。
咖啡厅里的音乐轻松舒缓,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时间一点点流逝,姜芫快速地将自己的经历全盘托出,于是后面也就是傅郁查到的发展了:
因为姜芫的勇敢,姜父被抓了个现行。至于为什么那天他在家却不得而知,也是姜芫恳求警察不要派出警车,哭着跪在警局里求着他们身着便衣出警。
后来姜父锒铛入狱,姜母害怕姜父出狱后会再回来找她们的麻烦,于是连夜搬了家,有意隐藏了行踪,就这样躲躲藏藏地生活。
那时的姜芫才9岁。
傅郁甚至能够想象到,她得鼓起多大的勇气来和自己的父亲对抗,又得安慰自己接受父母离异的事。
在傅郁的印象中,姜芫一直是很要强的少女。
她不愿将母亲的狼狈公之于众,也有一颗极强的自尊心,不愿和任何人述说这样糟糕透顶的家庭。
即便现在她的语气是多么的平淡,似乎对过往早已无所畏惧了。但他的眼前仍然能浮现出小小的姜芫是有多么绝望痛苦,才会一路哭着到警察局;
即便在警察局里没有坏人了,在这样充满了正义神圣的地方,她却还是没有感到任何安全感,甚至于跪着恳求。
姜芫实在是太害怕了。
她怕那个人听到一丝一毫的风声,惊动了他,就永远逃之夭夭。少女清楚地认识到这种家庭纠纷没有充分的证据是不会让那个人得到该有的惩罚,姜芫和妈妈也永远不可能得到真正的保护。
所以她才会趁着那个人不注意时溜出来,趁着他正在施暴抓紧时间去报警举报。
这次如果没成功,姜芫或许再也不会有今日这样平静美好的生活了。
被逼到绝境里的人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谁也不会想到平时看起来这样柔弱无力、文静胆怯的小女孩儿会做出这样惊人的举动。
就连姜铭也不曾预料,最不起眼的女儿有一天居然会“背叛”他。
这也是后来她记忆缺失的主要原因:长期见证父亲家暴母亲早已在姜芫心理形成了巨大的阴影面积。
光是听着姜芫这样说,傅郁就已经心疼得仿佛要滴血了。
他就那么唯一一次没去找姜芫,就让她遭受了这样大的伤害。
隔壁桌上的人们喝着咖啡,谈笑风生。唯独靠窗这桌的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沉重和可怕的沉默。
傅郁这时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安静地看着眼前人,姜芫等了好一会儿没见他开口,于是笑道:“都已经过去了,你不要这样看我。”
她知道傅郁在心疼,在懊恼,在后悔。
姜芫本意并不想因为她说出来这些事情而让他自责难受。
早已发生的事情再说抱歉的话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于是他神色稍缓,目光柔和而纵容地看着她。
傅郁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勇敢,芫芫。”
姜芫微怔。
听见他认真和她说:“这样很好,你做的很对,很厉害。”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温柔,目光包容。没有再用愧疚的眼神看她,也没说任何姜芫预料中同情安慰的话。
这样很好。
姜芫在心里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忽然莫名其妙有种想哭的感觉,仿佛被人认可了一样。
于是她匆匆避开青年的视线,低下头吃着提拉米苏,以此来缓解突如其来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