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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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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我和老爸到一楼厨房吃饭。刚坐下几分钟海北也下来了。

他穿着一件黑色运动连帽衫,背个双肩包,行头都是昨天晚上临时买的。海北很平常地跟我和我爸打个招呼,然后让房东给我们冲一壶茶。

不一会茶和早餐一起上来了。早餐就是英国最常见的烤番茄火腿+煎蛋面包,还有一人一碗粥。这儿的粥和国内的粥不一样,是一种很粘稠泡了牛奶的糊糊。我爸吃不太习惯,偷偷跟我说觉得像人的呕吐物,我被他说得泛恶心,最后只有海北顺利吃完了。

吃饭过程中,我偶尔趁我爸低头吃饭的时候偷瞟一眼对面的海北,他有时也会心有灵犀地瞟回来。我们两就在我爸这只迟钝的大灯泡面前眉目传情。

这种感觉相当刺激让人上瘾,但玩了几次我觉得实在太危险,强行逼自己不去看他,因此还在桌子下面挨了他一脚。

**

吃完早饭我们坐车出发。海北把车沿着山间公路开到附近另一个小镇,在小镇的停车场停车,然后带我们顺着标记牌进入一条步道。

这条步道类似于乡间的石子路,隐蔽在树林和溪流中间。周围没什么人,我跟在海北后面走着,听听鸟叫闻闻花香,感觉十分惬意。

走着走着树林逐渐稀疏,风景变成开阔的原野。我们又走一会,前面出现了一个农场。

农场外没有门或者篱笆,只种了一排矮矮的灌木。农场上有一群绵羊以各种姿势打发时光,还有两三只牛站在旁边发呆。

我爸看农场里没有人,就跨过灌木朝那群羊走过去,我和海北也跟着进去。那群羊看见我们倒也不逃,就是转过头拿屁股对着我们。

我爸童心大发,对着其中一只转头比较慢的羊“咩咩”叫,又把手指在头上伸出来装羊角,和羊套近乎。

那羊被他蛊住了,慢慢转过来盯着他看,我爸笑着边哄羊边给它拍照片。

我看着觉得好玩儿,也学着我爸的样子哄另外一头羊。但那头羊比较高冷,无论我怎么“咩”都不肯把身子转过来。我气得要死,对着羊屁股骂了一句脏话。

海北本来一直站在旁边看我们。见我实在搞不定那只羊,他走过来蹲在我身边,在羊脖子上摸几下,又拔了一把青草拿在手里晃,终于使那只羊朝我们转过身来。

我一看更对那只傻羊来气。海北故意把脸凑到我旁边,用很低的声音说:“连羊都嫌弃你。”

我瞪他一眼,用胳膊肘推他一下:“你过去点儿。”

他像没听见一样纹丝不动。我只好自己朝旁边挪一点,他又移过来非要跟我挤在一块儿。

我眼睛盯着我爸的方向,压低嗓子警告他:“你不要离我太近,我爸在那儿呢。”

他扫我一眼,用嘲讽的口气说:“张羽,你怎么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

我刚想说话,我爸忽然转过头来,吓得我赶紧站起来。

“你们两在干啥?”我爸笑着走过来:“在和羊说话?”

海北把手里的草扔掉,站起来和我爸说:“我们在逗羊玩儿。张羽说平时一直听人说马屁马屁,想知道羊屁是什么味道。”

我爸呵呵笑起来。我心里直翻白眼,恨不得拿青草把赵海北同学的嘴巴堵上。

我爸走到我旁边看看那只羊,笑着问我:“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为了一只羊跟你奶奶吵架的事?”

我不乐意他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早不记得了。”

我爸乐呵呵瞅着我不吱声。海北在一旁问我爸:“什么事?”

我爸转头对海北说:“他小时候住在乡下他奶奶家,他奶奶在院子里养了一只羊,他就天天和羊玩。后来过年了我和他妈过去看他,他奶奶就把羊杀了给我们吃。张羽知道了跟他奶奶发脾气,躲在房间里一天不肯吃饭,后来他奶奶只好到隔壁镇上又买了一头羊,骗他说那只羊复活了,哈哈。”

海北忍不住笑起来,越过我爸的肩头朝我看。我爸也转头看我,和海北一起笑。

我被两个大男人的眼光熏得浑身不自在,对我爸发急:“小时候的事有什么好说的。不要说了。”

我爸笑着拍拍我肩膀:“好了好了不说了,走吧。”

我跟着我爸一起走,走两步感觉手机在震。

拿出来一看,海北给我发了条微信:你小时候挺可爱的,比你现在可爱。

我转头使劲瞪他一眼。他把手插在口袋里对着我笑,笑得我心肝儿一颤,赶紧别过头再也不敢朝他看了。

**

我们又走了一个多小时,路过一座教堂,两三个农场,再拐几个弯,就看到一片碧蓝蓝的湖水。

这个湖面积不大,隐藏在周围群山的怀抱内,就像是山的一只眼睛,或者是一滴泪。

我们到的时候太阳很好,水面上就像镀了一层光,波纹细腻又柔软,湖对面尽是黄绿相间的草地。我爸站在步道上看得入了迷,一个劲地说:“太美了。实在是太美了。”

海北从后面走到我爸的身边,俯瞰着湖水说:“这个湖叫格拉斯米尔湖,名气没有我们住的那个温德米尔湖大,但是风景比它漂亮。那边—-”

他用手指指湖对岸的几处房子:“就是格拉斯米尔小镇。那个灰白房子就是华兹华斯故居。”

我爸抬头眺望一会那座房子,语气有些感慨:“华兹华斯,我以前很喜欢读他的诗。你们现在还学他的诗吗?”他问海北。

海北点头:“当然学的。所有湖畔诗人里面,他的诗学得最多。不过...”

“不过什么?”我爸笑着追问他。

海北笑说:“不过我很多同学都说读他的诗读不下去。”

我爸笑盯着他:“那你呢?”

“我还好,”海北摸摸下巴笑说:“不过比起华兹华斯,我还是更喜欢柯勒律治的诗。华兹华斯太纯粹,太田园了。柯勒律治的诗比他的更有想象力。”

我爸笑着拍拍海北的后背:“华兹华斯的诗,好就好在他的纯粹,田园。因为他能够抛弃很多七情六欲的东西,单纯去欣赏大自然的美,这种能力看起来很简单,实际是很难的。可能只有真正单纯的人才能够做到。”

海北静静地听我爸说。我爸又道:“海北,你有没有发现,每个伟大的民族都有一个田园派的大文豪,比如我们的王维,美国的梭罗,俄罗斯的叶赛宁。这是为什么呢?我觉得就算人类再自私,可能还是需要一些单纯的语言,帮他们去欣赏这个世界,就算这些文字不能让他们又哭又笑,但可以带给他们一种幸福的平静。”

海北沉思不语。我爸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我说得有点多了。不过你说的对,年轻人一般很难理解这些东西,你们也不需要平静,你们需要的是很激烈的,能调动你们情感的东西。田园派对你们来说太无聊了。”

海北说:“我能理解,但是理解得不如您透彻。”

我爸温和地笑笑,再次转向湖的方向感叹:“华兹华斯...我第一次给张羽他妈妈写情诗,用的就是华兹华斯的诗—-我曾在陌生人中做客,在那遥远的海外;那时我才懂得,我对你那么挚爱...”

海北回头看我一眼,又笑问我爸:“您还记得这么清楚。”

我爸眼望着湖水,轻轻叹口气:“是啊,还没有忘。怎么可能忘呢。”

我心里微微一动,从后面走到他两的身边,递给我爸一瓶水。

“大诗人,说得嘴巴干不干?要不要喝点水?”

他回过头看看我,笑着从我手里接过水。

我又趁机观察我爸的脸,皱纹确实多了很多。我心里有点伤感,为了掩饰不让他看出来,假装口渴仰头喝了几口矿泉水。

喝完我抹抹嘴唇,正准备把瓶盖盖上,忽然感觉胳膊肘被人推了一下。

我一看是海北,他指着我手里的瓶子说:“给我也喝一口。”

我皱皱眉头:“刚才不是给了你一瓶吗?”

“我刚不小心把瓶子扔了,”他语气很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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