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眼泪不断流过指缝,我的脑海里自动闪现出过往我和海北相处的无数个片段:
在丘吉尔学院晚宴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在康河上他为我撑船的情景,
在巴斯一起念普希金诗的情景,
在植物园里一起抚摸山姆的情景,
在圣诞节一起吃火锅的情景...
最后这些情景一一淡去,只剩下刚刚海北站在我面前表白时那种热切又带点绝望的眼神,还有那句像故意气我似的“我是很喜欢你。”
其实他没说出口的时候我已经猜到了,但他真的说出口的那刻,我还是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惊和悸动:
赵海北竟然说喜欢我!恋人之间的那种喜欢!他竟然竟然承认了!
我心里的直觉告诉我,他对我是认真的。但我越是感受到他的认真心里就越痛苦。我情愿他是个坑蒙拐骗的富二代海王,让我可以真情实感地讨厌他,骂他避开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陷在矛盾里不可自拔。
我的脑子像中了诅咒一样,一遍遍想念他的好,想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眉毛,他的眼神,他的微笑,他的傲娇,他的幽默,他的浪漫,他的一切的一切...
我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遇到像他这么优秀的恋人。如果他是个女人,我早就分分钟投降了。但是,但是...
赵海北你他妈的为什么不是一个女人呢!
我坐在房间里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想到脑子都有些麻木了,才昏昏沉沉地走出去。
一走到外面,我看见Andy靠在走廊的一根柱子旁边,低着脑袋不知在干嘛。我走到他旁边喊他一声。
“你终于出来了,”他满脸惊讶:“张,你和Frank去哪里了,我找你们半天也找不到。”
我没想到Andy会等我这么久,心里有点歉疚,也有点安慰。
“我有点事,不好意思Andy。”
他凑近看着我的脸:“张,你脸色这么这么差?你和Frank吵架了吗?”
“没有,”我胡乱敷衍。
“哦。刚才我看见Frank,他脸色也不大好看。”
我心里越来越烦,干脆话也不说了。Andy问我:“你还跟我们去吃饭吗?”
我其实很不想拒绝Andy,但现在的我对食物提不起半点兴趣,只能狠心说:“实在抱歉Andy,我...”
“没关系,没关系,”Andy打断我:“我理解的,你好好休息,有空我们再约。”
我心里的愧疚又多了一份,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Andy走后我在学院四处乱晃。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任随双腿带我到各个地方。但奇怪的是,每个地方似乎都有海北的影子,船坞边,康河上,草坪间...
我躲无可躲,只好藏到学院的CR里闷头看书,从下午看到晚上,再看到半夜。
我发现比起其他的排遣方式,这种方式是最有效的,因为高强度学习带来的身体劳累可以降低脑细胞的活跃程度———简而言之,可以让自己变傻。
在目前这种状况下,我情愿自己是个智商为零的笨蛋。
我连续24小时白天上课,晚上在CR自习。到了第三天傍晚我感觉自己浑身发臭,脑袋迟钝,终于忍不住回到宿舍。我本来想先吃点东西再洗个澡,但一回去屁股沾到床就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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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我到浴室里洗了个澡,然后准备去厨房里找点吃的。
刚一进去就看见吴非坐在沙发上,垂着头一副孤魂野鬼的样子,看起来和我这两天的情况差不了多少。
他看见我进来,既不说话也没动作,就愣扑扑地盯着我看。我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叫了他一声“吴非。”
他过了好久才答应一声。我觉得不对劲,仔细看了看他。吴非的脸色很苍白,眼窝下面有明显的乌青,头发也乱糟糟的,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最重要的是,他眼神空空的,好像丢了魂儿一样,和他一个月前的状态判若两人。
我虽然不大想管他,但也忍不住关心了一句:“你昨天没睡好?”
他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嗯。”
“忙着做实验吗?”
“嗯。”
我看和他交流不出什么东西来,转身从冰箱里拿个三明治准备回宿舍。刚走到门口,我听见他用虚弱的声音喊了我一声。
“张羽,”他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你能陪我去喝酒吗?”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硬是说不出口。
“好啊,”我说:“你想去哪里?”
吴非和我各自换了件衣服,一路上默不作声地走到葡萄牙街一带。我们本来想去五月柱酒吧,但今天不知怎么搞的酒吧里人爆满,只好到附近找了个小的印度餐厅,各自点了餐。我要了一份海鲜咖喱,吴非只点了一扎啤酒。
酒菜上来后,吴非一言不发地捧着啤酒杯往喉咙里灌。灌了大半杯后,他撂下杯子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桌子看。
我有点看不下去,问他:“你要不要点点菜吃?”
他摇摇头。
我狠下心说:“你到底怎么了?”
吴非沉默了很久,然后看着桌子说:“莎莎她...”
其实看他这副鬼样子我也猜出来了,八成是情场受了挫折。我说:“你跟唐莎莎吵架了?”
“没有吵架,”他虚弱地摇摇头:“她不理我,连话也不跟我说。”
“到底怎么回事?”我说:“上次你不是把蒙晓雪的照片都删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