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北的宿舍楼离国王学院很近,是一幢三层老房子。我们到的时候,屋顶和窗棂都落满了雪花,加上红棕色的墙砖和矮矮的圆拱门,看起来就像从狄更斯小说里爬出来的建筑。
进了楼,我跟着海北沿着又滑又高又窄的台阶爬到二楼。他的房间在202。海北拿出钥匙开了门,侧身让我先进去。
他的宿舍是一个套间,一间卧室,一间客厅。客厅比我想象中的要小一些,但布置得很用心。地上铺着紫罗兰印花地毯,左边有一只青花瓷壁炉,壁炉上放着几只高脚杯。壁炉旁边有一个书橱和一台画架。
客厅中间有一只紫红色的沙发,夹着一只三层小木桌。右边靠墙是一架黑色钢琴,钢琴上放了几袋水果。钢琴边上是一个柜子,上面放了一只石头花瓶,里面养着一把绿油油的植物。靠窗还有一对桌椅,桌子上方是两扇嵌着竖栏的白色窗户,两边各垂一段莓红色流苏窗帘。
客厅里和卧室间开了个很小的门,可以钻来钻去。海北的卧室布置得比较简单,就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床是正常的双人床大小,而不像大多数宿舍的单人小床配置。
我在他房间里东转转,西转转。转了一会我问他:“你厕所在哪儿?”
“厕所在三楼。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
去。”
我和他一起跑到三楼。到厕所门口的时候,一个红头发男生正好从里面走出来。他看见我们,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对海北打了个招呼。
过了几十秒,我从厕所里面逃了出来。海北站在墙边,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他问我。
我说:“刚才那个红头发男的是你们学院的吗?”
“是啊,怎么了?”
我实在忍不住,凑近他说:“这个人好恶心,大便完都不抽的。”
他愣了愣,然后摸摸下巴:“是这样,这个楼设施比较旧。马桶每五分钟只能抽一次。”
我张大嘴巴:“那...那你刚才干嘛不说?”
他拼命忍着笑:“你也没问我啊。”
我冲上去要揍他。他靠在墙上笑得弯下腰,我看他那副傻逼的样子又下不了手。最后我们两个一起蹲在地上狂笑。
他一边笑一边推我:“别笑了,你可以进去抽马桶了。”
“别客气,别客气,你先进去。”
“你先你先。”
“不,您先请。”
“您先请。”
...
我们两互相谦让了一阵,忍不住又开始爆笑。最后他把我推进坑位,强行在外面把门顶住。我没办法,只好朝那个“内容丰富”的马桶走过去...
上完厕所我和海北回到房间。海北到他的卧室里换袜子,我在他的客厅里东看看西摸摸,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又站起来走到他的窗边。
从他的窗口望出去是一整片长方形草坪。草坪上有几棵核桃树,有一棵的树枝已经伸到了窗边。
草坪对面有一座红砖尖顶教堂,六扇花瓣形窗户,屋顶上有一个醒目的十字标记。
我在窗边站着,忽然听见背后海北说:“张羽,帮我开下窗。我要抽烟。”
我帮他把窗打开。他慢慢踱到我身边。
“你在看什么?”他问我。
“你这里风景很漂亮。尤其是那个教堂。”
他吸一口烟:“太吵了。每隔一小时要敲一下钟,半夜12点也要敲,烦得要命。”
我问他:“你身边有信教的人吗?”
他看看我:“有。”
“你家人?”
“不是。怎么了?”
“我看到教堂就想起我妈,”我说:“她得癌症的时候,只要身体一疼就祷告上帝。她说只要一祷告就不疼了。”
海北皱皱眉头,问我:“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叹口气:“去她亲爱的上帝那儿了。”
他沉默地盯了我一会儿,然后说:“你要不要吃橘子?我帮你拿一个。”
他走到钢琴边,开始翻上面的水果袋。
我不想再回想我妈的事,从窗边走两步到书橱前面欣赏。书橱有四层,下面三层塞着满满的书,最上面一层放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一只很丑的波普艺术面具,一个河马形状的眼镜盒,两根蜡制香蕉,还有一只类似于棋盘的圆型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