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路17号...17号...”。
伦敦的司机大爷眯起眼睛在“啪嗒啪嗒”的雨刷器缝隙里找门牌号。
“你记得房子长什么样子吗?”他问我。
“往前开就是。前面第三个红绿灯左转,第二栋。”
车子拐进新月路。很快,一幢三层红墙白顶的别墅设计在这里进入视线。
我摇下车窗,雨点扑面。
“就是这里,”我把一张50英镑纸币塞给司机。他接的时候,转过身狐疑地研究我的脸。
“你是不是来看鹿的?这个天气看不到。”
“我不是游客,我是来找人的。”
大爷没吱声。我知道他不太相信一个外国人会在伦敦郊外的富人区有相识。
跳下出租车,我到门口去按门铃,顺便打量一下这栋阔别多年的老房子。房子四周的围栏栽满法国冬青,南北各留了一扇小小的木门。南面的木门虚掩着。
我推门进去,沿着小石子路走到大门口。门口的信箱里塞满了五颜六色的杂志,有几本已经被吐到了地上。
按了门铃暂时没人应。我又抬头朝二,三楼看。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几只鸽子在窗框边啄玻璃。窗边上,紫藤枝干张牙舞爪爬满了外墙。
我记得之前,一到春天,这些花开得像疯了一样,引得蜜蜂在房间里飞来撞去。后来还有当地的小报记者来拍照, 被我赶了回去。
一切好像没什么变化,就像十年前,我第一次来这里时见到的样子。
我吸了几口雨丝,朝左右的别墅打量。左面意大利老头家的别墅,花园的苹果树好像长高了些。右面是日本银行家的房子,入口的地上全是苔藓,一只威尔士梗趴在地上睡觉。
“巴斯!巴斯!是我!”我冲它喊。“你还记得我吗?”
巴斯抬起身子看我一眼,又躺了回去。
我正想办法唤回巴斯的记忆,门打开了。一个穿绿色连衣裙的外国女孩上下打量我。
“你找谁?”一口浓重的伦敦腔。
我赶紧迎上去。
“我是张羽。Paul的朋友。我收到你们写给我的信。”
她的眼睛立刻亮了。
“啊!你是中国来的张先生!我一直在等你,快进来。”
我跟着她走进房子。房间里的布局没有太大变化:进门是厨房,一张长方型胡桃木桌子摆在中央。厨房四周的柜上堆满杯盘,一股浓浓的烤三文鱼香味飘在房间里。
她朝我笑笑:“抱歉啊,刚吃完饭,我还没来得及收拾。你要吃点东西吗?”
我说在飞机上吃过。她又问我要不要咖啡,这次我点了头。
“你去隔壁的房间等我,我先洗一下咖啡壶…”
我依着她来到隔壁的房间。门一开,熟悉的景物迎面而来。空旷的房间里,地上铺着厚厚的杏色丝绒毯子,一面立着精致浮雕的边柜,沙发和壁炉。一面是一架雪白的施坦威钢琴。高高的巴洛克落地窗边上有一盏银色落地灯。
我走过去把窗帘拉开,才发现雨已经差不多停了。
我这时才感到自己很累,走到沙发边上不顾一切地陷了进去。又过了几分钟,女孩端着咖啡进来。
“你很累吧?从中国到这里要多少时间?”
“从南京到这里,大概一天一夜吧。”我猛啜几口咖啡,看着眼前陌生的英国女孩。
我问她:“那封信,是你写给我的吗?”
“是我奶奶写的,我帮她代笔。”
我从沙发上直起身:“你奶奶是Mary?”
“是啊,她前两天在这里,不过昨天回约克去了。”
我记得老Paul和我说过,他有个叫Mary的前妻。按这个女孩说法,难道她是老Paul的孙女?
女孩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连忙否认。我又和她聊了几句,才知道Mary和老Paul离婚后,闪电嫁给了一个约克商人。这个女孩叫琳娜, 是Mary和第二任丈夫的孙女。
”所以,老Paul是怎么死的?”我问琳娜。
琳娜说:”我听奶奶讲,他晚上上厕所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几天以后邻居找他,才发现他死了。”
原来老Paul死得这么惨!我心里一阵凄凉,差点把咖啡都泼在地上。
琳娜还在喋喋不休:”他以前患过风湿病,腿脚本来就不好。前年从西班牙回来以后就更不好了,总是一个人呆呆坐在房间里,我奶奶怀疑他到最后精神也出了问题。”
老Paul生前曾告诉过我,他64岁那年爱上一个西班牙女人。他说,除了前妻之外他这辈子只爱过这么一个女人。我不知道老Paul一大把年纪还跑去西班牙干嘛,也许和这个女人有关。
”后来呢?老Paul现在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