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知道是熬红的眼睛还是哭红的。
当时在少年阿玉的最后一关卡里,在棋童子唯一一次离开过斋山玉的视线里。
王朝的高堂就那样直直的砸下来。
斋山玉的死像是一场荒唐的玩笑结束了这本漫画的尾端。
真田看完时没注意到过,幸村其实已经很久不怎么提起这个角色了。
当八九岁的孩子红着脸别别扭扭道,“我答应了。”
“什么?”
“当你的棋童子啊。”
后来真田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幸村说了句什么,然后一直笑。
他们那时候很好。
真的很好很好——
“怦!”
“真田得分——!目前局数2—1!真田领先!”
用出的风林火山,用出的手冢领域。
全国大赛的第一场。
就被两个站在国中网球界前沿的人,彻底热起了场子!
“我会赢的……”
真田垂眸想到。
一定要赢。
他和幸村幼时拜过寺庙,当时住持给幸村批了一条批语,让他随心随性,勿挂勿痴。
可他们那年十来岁的年纪。
真田当时不懂这条批语。
他只是觉得……他们年少时很好,特别好。
他们一起第一年参加Jr大赛时。
真田当时理所应当的觉得,他会和幸村进行一场比赛,一场…让所有人看得见的比赛,输了也不要紧,重要的是……
他们在一起打了一场比赛。
可是没有……
对面网球场的人不是幸村。
是一个他没见过的人。
所以真田也跑了。
那年Jr大赛最热门的两个选手,先后在半决赛和决赛的场地进行时,跑了。
可偏生的是,他第二年又不在。
而与此同时出来的人。
“怦——”
“比分2—4!手冢领先!”
“喂欸,你的手臂还行吗?”
打了这么长时间的比赛,真田突然出声问道。
以一种几近于挑衅的语气。
而手冢只是淡淡看着他。
就像是几年前一样。
他一开始没觉得…被另一个人削了6—0有什么的。
只是——
“你去,帮帮哥哥行吗?”
当时真田的身高不高,可在眼前女孩子的对比里,就显得他很高。
真田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在同一时间点的不同位置里,幸村前一秒还在安慰他,后一秒就要安慰久枝的感觉。
也不知道怎么就在这么突然间。
家庭离异四个字就这样落了下来,可幸村比他想象的要接受度更高,他甚至还在翻国中的那些学校。
然后问他。
——“和我一起去立海大吗?”
后来真田想,他再来一次,怎么都不会想答应他去那儿了。
……
“怦——!”
“——动如雷霆!”
“15—40!真田得分!手冢领先……”
“手冢领域…”
“被打破了——!”
全场半边的哗然里,他们愣愣的看着网球场上的人。
本该滑落在手冢身边的网球,被强硬又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态度,打破了他周身给自己竖起的那层禁锢。
落在了斜后方的位置——!
手冢领域……开始失效了。
……
真田那时候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为什么久枝哭着让他帮助幸村,想不明白能含笑翻着国中介绍手册,和闲庭散步的照顾着自家花园里花的幸村。
有什么可以让他帮助的。
他明明那么厉害。
厉害到——一个人可以撑起来所有一样。
厉害到——说要当立海大附中网球部的部长,就撑了起来。
幸村总在笑。
在他面前笑,在柳面前也笑,尽管在网球部讲话时眉眼显得疏离,可私下里对他总是笑着的。
所以到底哪需要帮助啊……
他那么厉害。
厉害到自己一个人可以撑起来网球部,被关东这边的网球月刊奉为“神之子”,厉害到……
在那么多人的追捧里。
在那么多人对他肆意的赞扬里……
编辑的手真的很厉害。
他们可以对一个人奉承到天花乱坠,他们没见过他打球,却可以夸夸其谈的讲他那些故事,仿佛真的存在一般。
可那个矿泉水瓶砸下来的那一刻就是那样轻巧。
500ml的重量,水溅出来,溅到他的身上,在他们回家的路上。
他们对他的恶意也来的那样堂而皇之。
幸村有一段时间和真田说别和他一起回去了,真田当时没想过什么。
所以不知道他不待在家里,不知道他窝在部活室里在做什么,直到无意间的一次回程,溅到他身上水痕的那一刻,砸到的是幸村,可真田却仿佛被突然砸醒了。
三十一场网球。
他去接人的时候,听见他在他耳边低语,他听着他说。
“我想坐一会儿,可我腿好像不能动弹。”
——“你去帮帮哥哥好不好?”
我怎么帮他啊。
他打球打得腿都动不了。
真田突然想……那么重的舆论压下来,他是不是也动不了了早就。
那么重的舆论……
……
“别用雷了。”
幸村垂着眸子看他的腿,已经开始泛肿了。
真田拿着矿泉水瓶喝水。
“非用雷干什么?随便换个策略……”
“我想用这个。”
真田突然道,于是幸村吐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他抬眸望过来,真田认真的看他道,“我想用这个。
我想……堂堂正正的打败他。”
——我想,给那个输掉Jr大赛奖杯的小孩儿一个解释。
也想给你一个解释。
幸村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不想再给那些见缝插针的媒体报道里,留下一丝一毫的把柄。
他不想——
真田拿着球拍,在裁判说“中场休息结束”的那一刻,又站在了网球场上。
他那年很想干一件事儿。
想要回来那年Jr大赛的奖杯。
想…告诉所有人,幸村很厉害,特别厉害。
看啊……青少年比赛赛程里jr大赛的冠军在他手里拿不到一分,他特别厉害……可是没人相信。
他没有奖杯。
幸村也没参加jr大赛的决赛。
没人知道一个半路跑掉的网球选手。
久枝窝在真田宅前哭的场景就仿佛梦魇一般。
他想赢。
想赢手冢……
想要,那届jr大赛的冠军杯,想——拿给幸村。
她嘱托错人了。
他帮助不了她哥哥。
“比赛结束——!”
“比分7—6!真田获胜!”
赢了……
赢了啊。
听见没……
别哭了。
真田垂眸想道。
别躲在被子里哭了,什么都帮不了他。以前藏在被子里看漫画哭,后来看见别人拿矿泉水瓶砸他也哭。
真没用。
时间过的有些快,所以真田有点想不起来。
那年哭的到底是不到他腰间的小女孩。
还是他自己了。
都一样……
“我以后再也不想和你打球了。”
真田轻声说道。
手冢愣了愣,在白色球网上方的悬空里,两个人的手短暂的触碰又迅速的分开。
不知道为什么。
手冢下意识想到了那年是给他比赛的男孩子,涨红了脸把手里的奖杯塞给他的场景,他还没来得及还回去,眼前人就跑走了。
现在也是。
手冢看了一会儿真田的背影。
那年他追了过去。
可时过境迁,手冢转身看着自己的部员队友,蓝白色的校服和震耳欲聋的“青学必胜——”里,缓缓扬了扬唇角。
会好的。
都会好的。
如果可以的话。
真田想,他那年要是再厉害一点就好了,和现在一样,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拿着jr大赛冠军的奖杯,不好意思的递给幸村,然后说。
“喂欸,虽然你没来,但是冠军我给你守住了啊。”
像是棋童子在斋山玉死后安静拿着阳伞不分昼夜的站在王朝堂前。
——“这儿依旧是你的地方,没人会碰。”
仿佛斋山玉会回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