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管家赖二忙应在,便听贾母吩咐道:“等会诸位老爷回来祭告祖宗,见我娘三不在,便让他们去问问大太太。”
只见贾母哼了一声,带走王夫人、尤氏和一干丫鬟婆子,留下一脸懊悔的邢夫人在宗祠内。
王夫人一面走,一面宽慰贾母道:“老太太别生气,这古人有句道‘不管寡而患不均’,荣宁二府诸位爷们都受了苦难,大太太也是心疼他们才这般说的。”
“她心疼她的爷们,难不成我不心疼我的大孙女?”贾母一激动,泪水也止不住如雨落,让王夫人、尤氏等人好一阵哄,方才止住了泪意。
贾母这才对王夫人发难道:“元儿挨了一刀,你可是知晓?”
还未等王夫人回话,贾母又自言自语道:“想必政儿亲眼目睹,你们俩…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揪着也没用,只求元儿没甚大碍罢了。”
“老太太,儿媳当时去牢里看了元儿,陛下心怀慈悲,也有命了两个正经太医早晚疗伤。”王夫人不敢言及元春身子情况,只得左言右顾。
贾母一眼看穿,叹气道:“你也不用好话来宽慰我,下了北监又能好到哪里去。怪也怪不得哪里去,也只能怪我当初贪心要元儿入宫去。这刀要割便搁在我这一老太婆肉上,何苦让我大孙女受罪呢。”
“老太太。”王夫人、尤氏此际也忍不住陪哭了一场,才道:“如今宫里太医、药材都是极好的,我们也别太伤心,早晚会康复的。”
当初王夫人不愿元春入宫是怕如梦里一样——香消玉殒,也曾怨贾母为贾府荣光而将元春推入火坑。
现在看贾母听闻元春受伤,整个人丧气得像老了十岁,恨不得她自个替了这伤,想必心底亦是自悔万分。
于是,王夫人对贾母唯一的怨气也无了,反倒更加卖力劝慰贾母宽心。
直至贾母回屋内歇息时,王夫人出来与尤氏说起话来,道:“珍儿媳妇,这事因二房起,你们受了委屈,老太太也是心疼的。”
“二太太,老太太一向当我们是亲的对待,我们自是晓得。老太太也是为难,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不疼呢?”好在尤氏是个懂事的,连忙回话道。
“正是这样的理,却有人不理解。”王夫人所指自然是邢夫人,叹气道:“比如说这圣旨,圣意难测。昨夜皇太孙殿下亲自送老爷回府,口声说会请陛下恩赐,我们心里感激殿下为贾府好,难不成转头还人家不成?”
尤氏只是听着话,也不好开口。
王夫人也是明白小辈说不得长辈的礼,原也是为了实话说与宁府那头听,莫要听了邢夫人的话,计较起殿下的话、陛下的恩赐。
“老太太也睡了,这里由我看着便好,你回宁府瞧瞧他们祭祖了没?若是真问起老太太来,解释得来便解,说不上也就罢了。”王夫人交代道,尤氏顺从点点头,辞了便去。
如今无人在旁,王夫人心里却如死灰一般,半分唤不起精神来。
要说圣旨没来前,王夫人尚有点想法——恢复了贾府、元春的清白,这日子照过便是了。
只是这圣旨真到了,王夫人倒泄气了。
原因无他,贾政做工部尚书,因圣上旨意建亲王府而靠拢皇太孙;元春重召回宫当了东宫女官,自是与皇太孙脱不了干系。
贾府无搅乱朝堂之意,也无结乱党之思,更未有表露出站队的想法。
不料一朝亲王有意设局,差点要活生生埋了贾府上下几千口人,更甚者在史书一笔——遗臭万年。
圣上对此有任何表示吗?
除了平反了罪名,但是纸张上滴了墨汁还能反白吗?自是不能,人之清白亦是如此。
元春以性命、以女子最为看重的生育为代价的付出,换得的只是轻飘飘的正三品和弥补不了伤口的赏赐。
而赏赐她的‘慈善夫人’名号更是可笑,她不过求一世平顺,不求风光明媚。
所以对于邢夫人嫉妒二房所获荣誉、恩赐,王夫人通通都不放在眼里。
若说以前为了贾府百年荣耀而努力,那现在的她反而看得清看得透——越是靠近那位置,越是容易尸骨无存。
当人在大彻大悟后,还会浑浑噩噩继续原有的生活吗?
以后该何去何从,说实话,王夫人也迷茫。
至少在与贾政彻夜长谈前,她亦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