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过了三日,金陵城中留守的官兵见皇帝的军队和补给迟迟不来,实在是按捺不住,只好寻了人斗胆进入了城郊的军营彼时城外驻守的三个将军才知道金陵降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有这个空档屈郢早跑了,回头要怎么跟姚复交代?
“事已至此……我们先进城吧?”解臻犹豫着开口提议,“城中百姓应当已经等了很久了。”
目前消息还没传回长安,他们三人还有充足的时间去寻到一个好理由为自己的疏忽开脱——虽说这事没疏忽应当也抓不到他。
新涂和韩玉笙对视一眼,似乎都认为不太可行,最终新涂一拍大腿,盖棺定论:“进城!就跟陛下说,今日金陵城不战而降,搜查全城后发现楚王不见踪迹。”
“行。”解臻站起来,指挥士兵们,“拔营进城!让辎重到附近的阖闾城采买粮食送来!”
消息传回长安时,已经到了榴花压枝头的时候。
姚复看着送回来的文书,心中不由失落懊悔,确是压着最后期限攻破了金陵城,却让人跑了。
要是在五月剩下的十几天里抓不到屈郢,那真要误了送礼的时候了。
姚复坐在床上,余光透着半透明的纱幔隐隐约约见到一个人影,还当是应瑕从刚修好的御花园回来了,便叹了口气,放下了文书,说道:“珠英啊,楚王跑了啊。怎么办呢?”
应瑕站在小案前不动了,帷幔上挂着的硕大绸布花球挡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一点下巴尖。姚复抬眼看去,忽而觉得很是奇怪——应瑕中午到花园去时穿的是件红衣服,现下站在屋里的人却多了件白色外袍。
这种搭配看起来恬静又诡异,尤其是——她站在那里,从胸腔中发出一声哼笑。
姚复蹙起眉头,猛然掀开了帘幔,坠着的花球因为动作过大摇晃起来。
屋里站着的确实不是应瑕,是穿了件白色外袍的碧姬。
准确的说——是那只蛊虫。
它显然没有成熟的心智,以为应瑕只穿白衣,便不知从哪得来一件外袍披在身上,更是发挥了神魂的优势,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了内室。
她的眼瞳像是被墨染过一样,全然是黑的,唇角也裂开了缝隙,好像是被刀划开了皮肉又粗暴缝合,连脸色也是狰狞扭曲。
“你……”姚复有些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他今天躲懒没去上朝,剑正挂在不远处的墙上——碧姬背后的墙上,“你要做什么?珠英去哪了?”
蛊虫无法理解这些话语,它没有理智,只遵循内心的怨毒,连主人的意志都被无边的仇恨淹没了。
“杀了你……杀了……”碧姬忽然笑着,迅速朝着床榻扑过来。
姚复吓了一跳,几乎在看到碧姬动作的第一瞬间就从床上滚了下来,从她臂弯下堪堪躲过去,又拔腿奔向那堵挂着剑的墙。
碧姬发现扑了个空,立刻转了身继续扑咬,几乎是姚复拔出剑的最后一刻,碧姬便把他按在了墙面上。
“放手——不然我就杀了你。”姚复把剑架在近在咫尺的碧姬的脖颈上,剑刃几乎贴着两人的皮肉,威胁碧姬的同时也在拿自己性命做赌。
那只虫子倒听懂了这句话,它操纵着碧姬的神魂,把剑刃硬生生往后推了两寸,划破了姚复自己的肌肤,同时宝器锋利的剑刃划破了她自己的手掌,并带起了一丝丝焦灼的焰,不住灼烧她的血液。
长剑当啷一声坠落在脚边,碧姬那张狰狞的脸越凑越近,姚复看着那双没有眼白的眸子,心中恐惧几乎到了极点。
碧姬很快撤开了,她手掌上的伤口里,缓缓爬出一只通体油亮漆黑的小虫子。碧姬死死按着姚复的肩膀,把他扣在墙面上,又把那虫子凑近姚复脖颈上的伤口。
“啊啊啊——”
尖叫声从内室里传来,应瑕看了眼身边的金桃——长沙那个主动念诏书的婢子,旋即拎起裙子,快步进了屋子。
屋里只有姚复自己,在上蹿下跳地拍着自己身上的皮肉,应瑕进来时他已经拾起了地上的剑,正打算往自己的左臂上砍。
应瑕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行动,她几乎是扑上前去,一把拽住了姚复举剑的手腕,剑刃偏离了路径,砍了个空。
“你疯了!”应瑕站起身子,劈手夺了剑,怒目嗔视着姚复,“好端端的,干什么砍自己?”
“有虫子啊!那个碧姬,那个虫子,它从伤口钻进去了!好恶心!”姚复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一边去夺应瑕手里的剑,他夺不过来,便挽着袖子指自己身上的部位,从胳膊上的皮肉又到腿上,又从腿上到另一只胳膊,“它一直在动啊!”
姚复几乎欲哭无泪,应瑕把剑丢到一边去,扶着他坐到榻上,余光瞟见他脖颈上还渗着鲜血的伤口,又想到他方才说碧姬,发生了什么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你别慌,我们马上找人帮你取出来——”应瑕握紧他的手,稍稍安抚一句,随后命令金桃,“金桃,你马上把陈丞相和国师都叫过来!越快越好!”
蛊虫现下应当还在姚复体内找落脚点——听说碧姬当初以血肉之躯炼制蛊虫,这只猛然从母体脱离,定然是要选一个更好的地方落足。哪怕落脚了,距离毒性发作也还有一段时间,只要速度够快,应当就不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