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瑕坐回床榻,有些烦躁地捋了捋鬓边的长发:“别拿这个说事了。你真是一如既往地讨人厌烦。”
忽而,应瑕似乎听到了姚复在说些什么,便把耳朵凑近了一些,但还是没听清楚,病中之人说话没有常理,应瑕却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俯首问道:“你说什么?”
“……九黎……”姚复嘟哝了一句,只有这两个字能清晰地分辨出来,却也是这两个字,让在座的知情人都愣住了,霎时间大堂里鸦雀无声,只剩下几缕均匀的呼吸声。
“我听错了?”陈重熙脸色铁青,“不是说他不能知道这事吗。”
应瑕脸色也不好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听说人的神识能预见未发生的事,咱们下次讲话避着他,免得再想起来些什么。”陈重熙再次端起那只小碗,开始吃早饭。
大堂里陷入一片死寂,也没人再敢说话,生怕姚复再说些什么。
李小姐带着陈屿灵恰回来了,见着再次砸毁的大门着实一愣,但看到应瑕时还是笑着打了招呼:“夫人,你们怎的到这里来了?这是……”
应瑕站起身来,有些局促地说:“他受伤了。”
陈屿灵手里拿了两串糖葫芦,顺手把其中一串递给了那巴州来的孩子,正欲说两句话,却被韩玉筝拉开了:“别去,传染。”
小孩子身子弱,极易受病气侵扰。
大堂再次陷入寂静,李小姐也拿着一串糖葫芦,一开始还能啃着零食聊解尴尬,可那串糖葫芦啃到一半,最终她还是有些受不了,眼神看向最好说话的陈重熙,犹豫地问:“大家……为什么不说话?”
“没事……没事。”陈重熙笑了笑,“我们在想起兵的口号。”
李小姐咬下最后一颗山楂,说:“你们不是早起兵了,还想什么口号。”
确实早起兵了,从姚复逃到鄂州就算是起兵了,只是拿下了武陵才渐渐有了充足的兵力而已。
大堂再次陷入寂静,李小姐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连忙找补:“我、我去叫玉笙哥起来,你们先聊着。”
说着便丢了那签子,往内室里跑了。韩玉笙在应瑕砸门进来时就被吓醒了,只是刚穿好衣服外边就陷入了一片死寂,这屋子隔音也不太好,他们说的什么在里面都听的一清二楚。只是他现在也不敢出去了,只趴在门板上听外面什么情况。李小姐见着他吓了一跳,却又不忍心骂他,只好坐在房里的小案前,负气般地拿起一本书来看。
也不知道是陈重熙配的药好还是韩玉筝的针法好,不过半日光景,姚复的神智竟已然恢复了清明,只是伤口仍然狰狞可怖。姚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似乎不是昨夜睡下时的床幔,方才感到有些奇怪。
他坐直身子,环顾了一圈,见自己似乎在某个药堂子里,应瑕半伏在榻上睡觉,不远处有一老妪抱着小孩躺在一只躺椅上。所幸这里还有扇小窗透着光亮,看这光景像是寅时刚过,大家没睡醒也正常。
姚复拿手指拨弄了一下应瑕胳膊压着的长发,又躺回床上望天。想来是昨日里生了病,睡了整天。也不知道医师给他吃了什么药,现在嘴里满是苦味,身上也是密密麻麻的蚁行感,估计还上了针。
也许是昨日睡的太久,今日头一个出来的居然是韩玉笙。他在屋里转了两圈,走到姚复榻边时,他打了个哈欠,正打算把应瑕叫醒回屋里再睡回笼觉,余光猝不及防瞥到姚复的脸,才见对方睁着眼。韩玉笙打了一半的哈欠卡在嘴里,登时睡意全无,急忙收了手,张着嘴瞪大眼睛看向姚复。
“你——”他惊诧地喊出来,又想起来大家都在睡,又捂住嘴,旋即压低声音说,“醒了怎么不叫人呢!”
姚复看了看应瑕,撇撇嘴:“她还在睡呢。”
韩玉笙把他扶起来,压着声音问:“你记不记得昨天说了什么?”
“什么说什么?”姚复一头雾水,随即又警惕起来,“我昨天说什么了?病中胡言乱语可不能当真啊。她没听到吧?”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看应瑕,生怕她随时醒过来。万一他说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怎么在应瑕面前立足。
韩玉笙压着声音:“你不记得了?你说什么九黎什么——”
姚复松了一口气,说:“这个啊,说来也怪,我做了好长一个梦。好像梦到黄帝和蚩尤打仗了,我是什么大祭司来着……”
“呼,那就好那就好。”韩玉笙松了一口气,接着半蹲下身子,拍了拍应瑕的肩,“夫人,咱回屋睡吧?”
应瑕忽然从胳膊中把头抬起来,朝着姚复笑了笑。她头发散乱在面前,一双眼睛却亮的吓人,嘴唇上也不知涂了胭脂还是怎么的,这会儿红的要滴血一样。这幅尊容说是从某个话本里爬出来的女鬼姚复都信。
姚复坐直身子,伸出两根拇指,把应瑕的长发拨到耳后,说:“好了,回去睡觉吧。修养好精神,咱们下午就去看看岳阳那边怎么样了。”
应瑕从袖子里取出捷报,说:“岳阳好得很,不必管他。你先养好你的伤吧。”
“我受伤了?”姚复一惊,这才感受到后腰处若有若无的钝痛,下意识摸了一把,手指所触除了一阵锐痛,竟还有黏腻的湿濡触感,手指送到眼前,才见是一点血迹。
应瑕脸色一变,连忙把被子往下拉了一点,露出绷带来,血水已经浸出了好大一块。
“陈重熙!伤口崩了啊——”韩玉笙一下跳起来,大叫着跑向陈重熙的房间。
应瑕扶着额头,说:“咱们现在在他妹夫的医馆里。”
姚复点点头,现在伤口越发疼痛,他是躺也躺不下去了。
本来还以为是染了风湿什么的,原来只是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