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雪端起茶盅,悬着手画圈,腕上的细银手镯在冬日暖阳的映射下微微泛着光晕。
琥珀色的茶汤咕咚咕咚坠流进了案几上的茶盏,冒着热腾腾的白雾。
“为什么你特意要我用金山时雨?”尹天雪瞥了一眼敞开的青瓷茶盒,苍翠细紧的茶叶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因为……”春花正望着那珠光宝气的碧玉垂帘,怔怔出神。
她眨了眨眼,视线又落到了尹天雪为她沏的茶上:“那是他最喜欢的茶。”
她执起茶盏,凑上去嗅了嗅:“每次碰上这个茶,他不自觉就会多喝一些。”
尹天雪动作一滞,抬眸担忧地望向春花。
“春花……”
“没事。”热气漫过鼻头,春花鼓起腮帮子吹散,“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你放心。”
她仰头轻轻抿了抿那有些烫的茶水,砸吧砸吧嘴。
“这茶真不错。”
尹天雪轻叹一声,在她对面缓缓坐下。
“我觉得童大哥说的那个方法应该可行。”春花撑着下巴道,“水幕结界这个法术我已经驾轻就熟了,我想,控制水银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大不了我让小红给我偷点水银出来,我再稍微练练就成。”
将大量硫磺粉倒入水银池子之后,让善于控水的春花配合童博,利用龙神功将大量水银极致压缩,加以淬炼。
隐修翻阅古籍,在龙泽财库里找了很久才总结出的方法。
说是可以最大程度减少水银的毒性,甚至将那几池子的水银整个带走。
春花觉得可以一试,失败了也没问题,反正到时候小红已经被她忽悠走了,他爹不会蠢到没有血蟒以毒攻毒,还硬往倒满硫磺粉的水银池子里跳吧……
那水银都被他们祸祸得乱七八糟了……
“那幽冥剑呢?”尹天雪问道,“天蛟怎么说?”
“天蛟说,趁那把破剑不备,硬控它一个时辰没什么问题。”春花答道,“多了够呛。”
“一个时辰……”尹天雪道,“够你和童博行动吗?”
“肯定够。”春花摆手道,“顺利的话半个时辰足够了,不顺利的话,我和童大哥就提前上来了,绝不拖时间。”
她随手抓起果盘里的蜜柚,一把扒拉开外皮。
水润的柚子肉暴露在了空气中,一股清甜的柚香钻进了两人的鼻子里。
“就看童战、天仇和我哥怎么互相配合着溜我爹的那些人了。”
她塞了一瓣柚子肉到自己嘴里,又递了一瓣给尹天雪。
“放心,上面有我和童战,还有小莲把风,不会有任何问题。”尹天雪笑着接过柚子。
“那小光呢?”春花突然想道,“你和她打过招呼了没?”
尹天雪露出了有些头疼的神情:“还没有……虽然这段时间她长进很多,但这件事……”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春花眯着眼睛想了想道,“不如那天就让她去厨房帮罗师傅的忙吧?”
“也好……”尹天雪点了点头,把柚子肉送进了嘴里。
风偷偷吹拂过珠翠垂帘,发出清越的脆响。
帘上的金丝蝴蝶好似要乘风起舞一般。
屋子里突然陷入了无言的冷清中。
尹天雪知道,春花的兴致不高。
自从她昏睡醒来之后,常常会不自觉地心事重重起来。
她发呆的次数也多了许多。
“春花……你真的没事吗?”尹天雪俯身牵住了春花的手,“一旦失去了血蟒,尹仲身上的伤再也无法复原,一切就都无法挽回了……”
“我知道。”春花再次收回了不知在想什么的思绪,洒脱一笑,语调轻松道,“你说的我都想得很明白。”
“但是造成如今局面的人并不是我,是我爹他自己。”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自己,保护我身边的人,保护我的家园。”
“我本就是被逼无奈。”
“是他逼我的。”
“从他修炼魔功,从他拿起幽冥剑,从他杀死第一个无辜的人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早已无法挽回。”
“我和他,与他和童大哥是一样的,我们命中注定要刀剑相向。”
春花的神色忽地涌现出与这世界刹那的疏离。
那份飘忽的疏离让尹天雪心里一紧。
“也许,我的出生就是为了那一刻。”
尹天雪听到她这样说。
“不是的,春花。”
她坚定地否决了春花的论调。
“你的出生,绝对不会是为了结束你爹和幽冥剑的罪孽。”
“你是你自己,你的出生,是为了你自己。”
“你要为了你自己而活,春花。”
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像是在紧紧攥着一只快要飞脱的风筝那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春花。
“你还记得吗?你说过,总有一天,我一定能健健康康地站在阳光下,呼吸自由的空气,再猛烈的风都无法将我吹倒。”
“你还说,我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成为一个傲视群雄,顶天立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