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儿……你累了吗?”
童尹仲只觉自己连心跳也失去了。
恍惚间,他想起了童小蝶病逝的那一天。
他也是这种行尸走肉一般的感觉。
好像整个人在一瞬间被掏空,什么都不剩下了。
只是那时候,还有他的凤儿在他身边。
而现在……他终于什么都没有了。
竟是因为……因为如此荒唐的理由……
“你累得不想再跟着爹受苦,要丢下爹一个人……你要爹怎么办……”
“凤儿……不要走……凤儿……”
这被全世界抛弃的悲恸,究竟该如何消解?
童尹仲抱着童尹凤渐渐冰凉的身体,无助而绝望地失声痛哭。
“天呐,你为什么要把她带走,为什么要把她带走啊!”
“身为童氏族人,我向来尊天奉地,你有什么资格如此惩罚我!”
“我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你要如此惩罚我啊!”
“从今天开始……我不再姓童,我不再尊崇天地……”
“就算花上百年千年的时间,我发誓要修炼成神!”
“到时候……天地也要匍匐在我的脚下!”
“我要天地成为我的奴仆!你们听清楚没有!”
如狂似癫的笑声回荡在空旷无人的荒地,阴森又可怖。
“总有一天!天地要成为我的奴仆——我将以天地为奴,以天地为奴啊——!”
童尹仲不断重复着咬牙切齿的誓言,像是要告诉天地,又似是提醒自己……
活下去,恨下去。
恨下去,才能活下去。
等到他真正修炼成神的那天,他就能复活她死去的女儿。
童尹仲用尽法力,将童尹凤的身体封印在了冰棺中,伤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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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更迭,水涨石陷。
寒来暑往,河流漫漫,带走了那副冰棺,也带走了童尹凤沉睡百年的身体。
直到有一天,冰棺与童氏一族流落的族人童天玄,相逢在地狱岩底。
童天玄一眼就认出了那冰棺上童氏法术的痕迹。
他自是童氏一族中身负天赋异能的那部分人,所以才能解开童尹仲对冰棺所下的封印,唤醒了因蛇毒而被迫进入假死状态的童尹凤。
——尽管那耗费了他几乎全部的灵力,可因此救醒一条生命,自然是一千一万个值得。
在黑暗中沉睡不知多少年的童尹凤终于醒了过来。
她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自己的父亲,记得她昏迷之前发生的所有事。
“你说……你的爹……是尹仲?”童天玄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可爱纯真的小女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嗯。”童尹凤点点头,“天玄爷爷,你知道我爹去哪儿了吗?”她懵懵懂懂地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为什么爹会把我留在这里呀?”
童天玄循着童尹凤的目光,环顾了周围的山石和视线尽头的重重火影,叹息道:“你爹爹怕是误以为你死了,所以才把你留在了冰棺里。”他摸了摸女孩的小脑袋,踌躇道,“你别怪你爹爹,他……并非有意……”
“凤儿知道。”童尹凤不甚在意地笑道,“爹爹总是粗心大意,这次肯定又是犯糊涂了,才把凤儿忘在这儿的。”她拉过童天玄的手,脆声问道,“那天玄爷爷,您知道怎么出去吗?凤儿想去找爹爹,凤儿不在爹爹身边,爹爹肯定很伤心难过。”
听着童尹凤天真无邪的话语,童天玄的眼眶蓦地一热,连忙笑着眨眨眼,驱散了眼角的水光:“凤儿啊,现在天玄爷爷身体有些差,还不能马上带你出去,再等些日子,让爷爷把身子养好了,再带你出去,好吗?”
童天玄并没有欺骗童尹凤。
他为了救她的确损耗太多,以他目前的状况,要将一个孩子完好无损地带出去,风险太大,的确需要时日恢复力量。
可是……拖延将童尹凤带出的原因不止于此。
童天玄望着不哭不闹,只听话地蹲在地上把玩石头搭房子的童尹凤,心中只觉越发沉重。
事实上,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好像是在被命运推着走。
不得不走,无法回头,也容不得童天玄再犹豫不决。
童尹凤的法术天赋觉醒了。
童天玄也没料到她的天赋那么强,觉醒速度非比寻常地快。
强烈的思想斗争也好,一瞬间的下定决心也罢,童天玄选择用十二根玄空针全面压制住了童尹凤的血脉复苏,也彻底锁住了她过去的记忆。
他赌不起,也不敢赌。
所以他让童尹凤成为了一个全新的人。
童天玄别无选择——即使代价是他的法力散尽,寿元剧损,此生再无缘回水月洞天。
从此,地狱岩底住了两个人。
一个白发老翁,一个乌发女娃。
一个是童天玄,一个叫童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