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短暂地映红了整个天际线,然后快速地消失在乌云之下。
爆炸发生的时候,松田阵平就站在玻璃门旁边。他只来得及扑到身旁的人大喊一声趴下,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爆炸的冲击波传来,炙热的余焰像是波浪一波波卷席着,莫名带来一股令人熟悉的热感——高压电线引起的爆炸,与炸弹引起的爆炸,又有什么区别呢?它们同样炽烈、同样热情,它们同样与死亡携手同行,它们带着八千多度的温度,像是一朵灿烂的烟火,在空气中灼灼燃烧着。
火光中,似乎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面目模糊,松田阵平看不清他是谁。他狼狈地倒在满是碎玻璃的地面上,护着平民的警察先生无可避免地被爆炸波及了,他感觉他的整个背部都在剧烈地疼着,像是被撕裂了一般。他周围的景象都在扭曲,令人头晕目眩。他想站起来,但是却像是乏力一般使不上力气,只能大汗淋漓地喘息着,勉强控制着自己看向那个模糊的人影。
那个人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遥不可及,他举着手机,肢体语言相当激烈,像是在朝着手机那一边的人怒骂着什么。
他说了什么、又到底骂了什么,松田阵平不知道。但是他看见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与火焰并无二致的温暖眼瞳,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明亮,又是那么的坚韧,像是春日里温和而不刺眼的午后暖阳,是明媚、灿烂、希望的代言词。
他是鲜活的。
他骂了什么呢?大概是一些让他拆完炸弹就赶紧滚下来的话吧。
一道身影遮住了松田阵平的视野。
“——松田——你——”
是不远处的伊达航冲到了松田阵平的身旁。硬朗的男人难得失了方寸,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松田阵平吓得一边呼唤着他的名字,一边检查着他的伤势。
对方的嘴一张一合,松田阵平听不清伊达航说的话,他所有的感官都有些迟钝,伊达航说的话就像是隔了一层薄膜一般含混不清,但是他知道伊达航要说什么,于是他在难以言表的疼痛里露出了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容,勉强从喉咙里吐出几个字。
“……背……伤口……”
伊达航立刻将他侧翻了过来。
——这个过程有多痛他不好说,但是这个时候松田阵平也没力气把注意力分散出去了,伊达航的动作重新把视野空了出来,这个姿势能让松田阵平直接看见那颗燃烧着的树……那颗造成了现状的、倒霉的树。
可是树又做错了什么呢?
它好好的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就被雷劈了一下,又莫名其妙地被一只手推向高压线,最后莫名其妙变成了谱写着命运奏曲里的燃料。
松田阵平愣愣地看着那片冒着浓烟的热浪、那些飘舞在空气中的尘埃,根本不敢呼吸。
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
「松田——」
「松田阵平!!!」
「混蛋……松田……你这个混蛋……」
那个人在火焰中撕心裂肺,又在火焰中变成了一座雕塑。那个人一滴泪都没有落下,他握着的手机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伴随着空中飞舞着的熊熊烈火一起烧成了粉末。
「……」
那人不再说任何话,松田阵平却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因为他迫切地想要他说些什么,说什么都行,骂他也行,但是别这样一言不发。松田阵平觉得他的喉咙在发颤,像是一个奇怪的肿瘤卡在他的喉管里,带来了如尖针般撕裂的疼痛,他心乱如麻,他也大概是真的发出了声音,因为伊达航立刻就凑到了他的身前,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大喊了些什么。
火海里人影闪烁着,像是烛火一样明明暗暗,他的声音和伊达航的声音纠缠在一起,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他似乎也朝着松田阵平喊了些什么。
喊了什么呢?
喊了什么呢……
……
……松田。
「松田阵平!」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倒是听我说话啊你这家伙,你真的得少抽点烟了!」
「啧,爆破处的事你少管,这是我的解压方式,警官。」
「可是吸烟过多会长皱纹,会肾亏,还会脱发……天啊!松田!难不成这就是为什么你家排水口被头发堵住的原因吗,难不成你已经英年早秃——嗷嗷嗷痛痛痛!」
「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的头发剃了!」
……
「唉,心痛。松田你对我越来越冷漠了。心痛。」
「……少看点那些狗血爱情小说。」
「唔我觉得还挺好看……最起码有一点说的对。」他趴在他的肩头笑着,「池面一样的脸就因该露出来嘛!松田的眼睛又大又漂亮,难得是个帅哥,一直穿着黑西装岂不是太可惜了?」
「?你又做什么了?事先声明,恭维我也没用。」
「没有在恭维你啦!!我是认真的。」
……
「松田,这身黑西装不适合你,换一件吧。」
……
「……抱歉,我只是——」
「你只是想让我放松一点,我知道。但是我不是因为痛苦而选择穿上这身黑西装的。」
「我是在提醒自己。」
他听到自己说。
「我是在提醒自己……要给他报仇。」
……
那个人影最终还是与火一起熄灭了。
大雨浇灭了一切,松田阵平被几名医生护士紧紧围绕着,他的背部被爆炸波及,又被玻璃大门糊了一层碎玻璃,松田阵平被清理时差点疼得死去活来,又紧急拍了片,最后喜得病床一位。
好消息,内脏没受损。按照卷毛警官这种大猩猩的体质来说,这种皮外伤给他几天就能修养好,必要时期松田阵平甚至可以顶着负伤与敌人打上一整个来回,更别提在背部的伤势并不会影响到他的日常活动。
唯一的坏消息,病床在北岛千辉隔壁。
小白花店长顶着一副病人的模样柔柔弱弱地微笑,把松田阵平之前问他的话全部丢了回去:“松田警官,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了?”
松田阵平:……拳头硬了。
“不劳您费心。”松田阵平黑着脸冷笑道,“与其关心我的伤势,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哈,最起码我还能下床,不像某人,这几个月和石膏绑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