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猛地睁开眼睛。
男人喘着粗气从噩梦中挣扎脱离,像是溺水的人一般争夺着氧气,大块大块的色斑在视野中泛滥着,无数疯狂的线条充斥在扭曲的光影之中,以人类无法理解的姿态占据了他脑中的所有图像。
然后下一秒,所有一切都像融化的水雾一般散开了。
没有怪物,没有触手,也没有年幼的孩童。降谷零孤零零地站在潮湿的石阶之上,他停留在十字路口的路牌边上,视野里依旧是那个稍显破旧的路牌。木质的指标安静地滑落着细碎的木屑,其中一个用红色的油漆涂写着文字,在年深月久里被时光腐蚀成了朽木上暗红色的霉斑,混混沌沌,模糊不清。
它写着:向上前往■■神社。
冷汗从额头滑落,降谷零在彻骨的寒意中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血腥味勉勉强强将男人的理智拉回来了一点,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刚刚遇到的究竟是幻觉还是什么其他玩意,金发的公安先生顺从了自己拼命尖叫着的第六感,果断地将背包里的装备和枪械拿了出来,在不到一分钟内就将自己武装了起来。
降谷零原本没觉得这些东西会派上用场,毕竟他只是来查线索的,又不是来和人火拼——但是为所有突发状况定制PlanABCDZ是卧底的基本素养——看,这不就用上了吗?
虽然大概降谷零宁愿他永远都用不到这些。
原本阳光明媚的枫叶林像是被红色侵蚀了一般,夕阳如血,冰冷而迟缓地吞噬着一寸又一寸的土地,阴沉的绿藓是枫叶上的脉络,燃烧的日光坠落着,将那些苔藓从青烧到暗红。
“——沙沙——”
风声轻柔地从叶片间穿梭而过。
“……”金发男人朝着林间举起了枪,“出来。”
无人应声。
“我看见你了。出来。”
树林轻微晃动着,一道黑影在枫叶中缓慢地举起了双手。
“……我只是逃个家,老头子不至于搞个雇佣兵来压我回去吧?”来人这么说道。
随着对方一步步走出枫叶林的动作,降谷零也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这是一名黑发、戴着兜帽的少年。
大约只有15、6岁的不速之客穿着打扮像是个街头混混,他有着一头黑发,棉质的外套上全是各种布料的方块补丁,也不知道是故意这么设计的,还是真的穷到买不起第二件外套。身上挂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腰间的绳索和保温杯,除此之外,少年还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鼓鼓囔囔的,没拉紧的拉链里甚至还冒出了一个平底锅黑漆漆的手把柄。
总而言之,就是一副恨不得把全身家都带上的模样。
而有着一双琥珀色眼瞳的少年看上去稚气未脱,此刻正撇着嘴低声嘟囔着关于他连半山腰都没下成就被抓回去是不是太没面子了。
“……我有几个问题。”
“哈?”少年面上的怒气还未消退,有些困惑,“不是——这位、呃、雇佣兵先生,咱们能先把枪放下来再说话吗?”
雇佣兵先生露出了相当客气的微笑:“这取决于你是否配合,小朋友。”
“……”小朋友气极反笑,“行,你要问什么?”
“你是人类吗?”
“……他妈的我看起来不像人类吗?!”少年跳脚,“你什么意思!你这是人身攻击!!老头子付你多少钱难不成你的业务里还包括负责骂我吗?!”
不、只是他刚刚似乎遇到了一些不太科学的东西……事实上降谷零到现在还在冒冷汗,无数生死间带着他死里逃生的直觉几乎每一秒都在向他散发着逃跑的信息,让男人浑身的肌肉都不自主地紧绷着。
他抿了抿嘴:“第二个问题,你……有兄弟姐妹吗?”
“……?”
“或者其他直系亲属也行。”
少年发出了灵魂质问:“查户口也包括在你的业务里吗?”
男人尴尬且不失礼貌地微笑道:“……你就当做包含在里面了吧。”
“……”
“我是独生子——我爹妈早八百年就去世了,除非他们在我出生之前就搞出过一个孩子还送到我和我爷爷都不知道的地方养着,不然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就这我一个孩子。”少年翻了个白眼,“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先生?”
“和我想的差不多。”金发男人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什么,几乎是平静地问出了接下来的答案,“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名字?”
“谷川春见。”
16岁的谷川春见朝着27岁的降谷零挑了挑眉,满脸都是张扬肆意的色彩。
“我叫谷川春见,作为交换,你也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他抬了抬下巴,又撇着嘴嘟囔道,“还有,既然问完问题了,这枪能不能收起来了?你举着不累我手也快举累了……”
“嗯,抱歉。”
降谷零顺从地把枪收了起来,顺着对方的话胡说八道:“你爷爷雇佣我把你带回去,我总要确认我带回去的是对的人吧?”他走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和蔼可亲地笑道,“走吧,谷川君,我们得趁着太阳落山之前赶回去。”
“咦,你怎么知道要趁着太阳落山之前……不对!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