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说什么。
杀了他?
“我以为你是「永生」的?”苏格兰质疑道,“我看不出来这种做法有什么用——除了浪费子弹以外。”
被束缚带捆着的男人冷汗涔涔,他低垂着头颅,满身狼藉地跪在电梯的角落里,勉强靠着冰冷的墙壁支撑着自己,防咬口枷上的金属配件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寒意,配上男人发着高热的病容,让弗洛特看起来没有丝毫攻击力。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喘息了几声,脸颊微微凹陷又恢复正常,似乎是在努力克制自己咽口水的动作。
沉重的粗喘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越发明显,苏格兰缓慢而无声地将腰间的枪械取了出来。
“……浪费子弹?”
对方似乎是被这举动逗笑了:“你看,你也感受到了威胁不是吗?”他在喘息之间说道,“再不动手可就要来不及了。”
然而苏格兰还是没有动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位优秀的狙击手即使全身已经紧绷到拿出手/枪警戒的地步了,却还是压制着射击的欲望,没有把子弹塞进对面男人的脑袋里。
“这么希望我杀死你?看来你不只是有食人这一种特殊的小癖好。”苏格兰只是冷笑了一声,他紧紧握着枪柄,低声嘲讽道,“组织怎么还没把你送进精神病院?”
弗洛特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句话,他努力维持着之前的语调,从牙缝中重复了一遍先前的命令:“苏格兰,拔枪。”
束缚带传来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诸伏景光的喉咙开始发紧,他咬着牙齿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枪口对准了电梯角落里的男人。
“……你最好控制住你自己,弗洛特。”
电梯里的空气焦灼着仿佛一点就着,跪在地上的男人终于抬起了头,细细碎碎的水光在琥珀中摇晃着,像是一颗颗明亮的铃铛,又像是融化在太阳里的陈旧的金色灰尘,带着一丝丝哀求的意味。
那双眼睛在哀求什么?
他在哀求他杀死他。如同杀死一只断翅的鸟一般轻描淡写。
诸伏景光被那目光刺得发痛。
杀死一个人其实很简单。一狠心,一闭眼,挥动手里的刀具或者扣下扳机,都可以很轻易的夺取一个人的性命。而死去的人无法再谈论未来,死去的人不存在新的可能,死亡叩响了生命的门扉,所有故事从那一刻起就被死神画上了休止符,再也无法继续。
生命是如此珍贵的东西。
但是弗洛特并不珍惜它。
“拜托……苏格兰。”他说,“你应该还没有软弱到扣不下扳机的地步?”
尽管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已经很温和了,还是不可避免地像是在苏格兰的神经上跳踢踏舞。
苏格兰的确没有软弱到扣不下扳机,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更何况按照弗洛特死后会诈尸的情况来看,这算不算杀人都得另说。
但是诸伏景光不想杀死他。
诸伏景光厌恶这个想法。这个奇怪的、坚决的想法固执地盘绕在男人的脑海里,让所有抉择都变得毫无意义,让诸伏景光无处躲藏,也无法躲藏。
“……”他在剧烈的心跳声中压低了枪口,“我不会杀死你的,弗洛特。”
“没必要这样试探我,我对你是否真的是不死的这件事情没有兴趣。”
苏格兰像是厌倦了这种游戏,他面若寒霜地看着蜷缩在地板上的男人,有些烦躁地说道:“所以不要总是把自己的命当做筹码,弗洛特,我不欠你什么,你也别想着让我倒欠你什么。”
电梯发出安静的提示音,委婉地告诉里面的乘客他们又往下前进了一层。
弗洛特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油盐不进啊,你。”
下一秒,束缚带发出了被崩裂的声响。
防咬口枷与金属发出了刺耳的撞击声,诸伏景光在千钧一发时侧头躲过了男人的冲击,压低了的枪口被他用力地抵在对方锁骨中央的软肉上,阻止了对方更进一步的动作。
“弗洛特!”
他发出了警告般的怒喝,但是没有用,眼前的男人就像是一头被困在牢笼中的野兽,他狂躁的挣扎着,那双满是细碎光泽的眼瞳里冰冷而空洞,那是一双嗜血的眼睛,弗洛特身上所有的人性似乎都已经蒸发掉了,只留下了满身掠食本能的怪物。
这显然已经超出了言语可以解决的范畴。
他们在争斗中扭作一团摔倒在地上,骨头撞到金属的地面发出了闷响,嗑得诸伏景光倒吸了一口冷气,但他没空理会,他甩开枪口狠狠地揪住对方的头发,猛地踹向对方的膝盖,然后在弗洛特失衡的瞬间迅速将对方反手压制在墙壁上。
“……弗洛特?!——北岛?北岛千辉!清醒一点!!”
诸伏景光又喊了两声,可是没有用。
弗洛特喘着粗气,他的脸颊被防咬口枷的皮带扯出了红痕,他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喉音,在冰冷的金属墙壁的反射中与诸伏景光对上了视线。
琥珀中晃动着不成型的碎光,茫茫荡荡,让诸伏景光的思绪发散了一秒。
也就是这一秒,让他被压制着的男人猛地掀了盘。
时间仿佛被放慢了一般,狭小的电梯间内,两个成年男性在激烈的肢体冲突里不断碰撞着电梯的金属墙壁,唯一的热武器在这一点上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持有者不知道为什么死都不愿意开枪,而另一个脑子已经宕机的男人明明应该已经没有思考能力了,但却在混乱中试图抢夺对方的手/枪。
空气就像是被浇了一锅热油的火焰,煎熬地让人呼吸急促,让人快要窒息。
直到一声枪响。
“砰——!”
枪械在混乱中走火,一颗子弹擦着弗洛特的脸颊深深地射进了金属墙壁里,那颗子弹不知道打中了什么,电梯在一瞬间失衡了几秒,黑暗突如其来,让所有一切都在失重中失去了秩序。
糟了——!
诸伏景光手里的手/枪在失重中脱手飞出,在黑暗里摔落到了电梯的某个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