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北岛千辉做作地叹了一口气又病弱地咳了两声,“咳、咳咳——但是你放心,苏格兰,我一见钟情的对象只有你。”
然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顿,补充道:“以及波本。”
诸伏景光的嘴角抽了抽,他现在觉得站在这里和北岛千辉戒备着互相试探的自己简直就是浪费时间,这个家伙嘴里根本不会有一句真话,诸伏景光搞不清楚他刚刚的举动到底只是在恶劣地玩弄猎物,还是在试探什么,但是这些问题都可以暂且放置一下,现在诸伏景光只想先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男人远一点。
苏格兰黑着脸转身就走,而原本说着「不要妨碍我」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也跟在了后面,两人一前一后默契地没有再说话,只是一步步朝着迷宫出口的方向走去。
啪嗒。
啪嗒。
寂静的迷宫里,只有偶尔晃动的红色挂灯和鞋底触碰到地面的声响。北岛千辉偶尔会咳嗽几下,似乎是真的不太舒服,给死气沉沉的迷宫添加了一丝生气,而在前面探路的诸伏景光没走多久就察觉到异样了,他自认为方向感还是不错的,即使是这种视野缺损的迷宫,也不至于连之前刚走过的路都记不住。
诸伏景光原本是打算原路返回藤野梨有那边,然后带着伤员离开迷宫,但是他发现他现在连单纯的「原路返回」都做不到了。
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唔?怎么了?”北岛千辉在后面问道。
“……路不对。”
“迷路了?”
“不,是路不对。”
即使再不可置信,诸伏景光也发现了这个事实,原本的迷宫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改变了整个通道,无数轨迹错开又交汇,他之前在迷宫深处看到过的指示牌与原本应该立在入口处的装饰品纠缠在一起,像是两块橡皮泥似得,被什么力量强行融合成了一块扭曲的雕塑。
迷宫的出口应该就在这边才对。
冷汗从鬓角流下,诸伏景光强忍着晕眩感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了两步。
他的后颈在发烫,他的心跳在加速,一种似曾相识的毛骨悚然的感觉袭来,眼前的画面似乎在慢慢旋转,世界在昏暗的视线下嬉笑翻腾,无数人类无法聆听到的流水声像是细小的尖针一般刺入他的大脑,给诸伏景光带来了强烈的呕吐感。
冷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逐渐变得模糊的大脑被蒙上了一层雾,严重干扰了诸伏景光的思维模块。
“路为什么会不对?”
有人轻声引导。
“……”
诸伏景光说不出话。
“深呼吸,闭上眼。”他说,“你不需要去看那些,那只是镜子折射导致的异象,你记得那条路,你记性很好。”
有人靠近了他的背后,用滚烫的手心捂住了他的耳朵。
北岛千辉温柔而冷静的声音沙哑地从缝隙中传来,遥远地仿佛与他隔了一整个世界。
“不要去听,不要去看。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可以了,能做到吗?”
假如这是清醒的诸伏景光,或者是正常状态下的苏格兰,他恐怕只会淡漠地瞥发癫的弗洛特一眼,干脆的拒绝然后离开。
相信?相信谁,弗洛特吗?开什么玩笑。
可是这是被污染强烈干扰到了的诸伏景光,所有思考方式都像是被蛛网黏住了一般迟缓,无数信息絮乱地充斥着诸伏景光的大脑,身体尖叫着散发着崩溃的指令,几乎让男人只能依靠本能去行动。
而诸伏景光的本能告诉他,是的,可以。
身后的这个人是可以相信的,是可以信任的,是可以交付自己后背的……是……是谁?
……这个人是谁?
“做的很好,现在,继续走。”
诸伏景光下意识地顺着对方的语句迈开了脚步。
周围似乎刮起了一阵强风,有什么东西猛地掀起了周围的镜子,无数玻璃碎裂的声音像是雨滴一般摔打在地面上,噼里啪啦地奏响了拉开帷幕的交响曲,腥臭腐烂的味道像是甜腻过头的糖果流淌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诸伏景光感受到了几发开枪后产生的后坐力,有子弹陷入奇怪物质的噗叽声,有奇怪的咔哒咔哒的声音和类似于人类嘶吼个怪异尖叫,似乎有谁的血肉被利刃划开发出了刺耳的割裂声,不知名的液体飞溅到他的身上,发出了浓厚的血腥味。
诸伏景光闭着眼睛,捂着他耳朵的手早就在开枪的时候就放开了,可是神奇的是他还是听不清周遭的一切。强烈的耳鸣响起,就像是有人往他身上套了一层薄膜,把这个污浊的世界与他隔离开来。
他大概知道有人开枪了,但是无法思考的诸伏景光只能在潜意识的驱使下继续往前走。
他不知道有一场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人世间的战斗正在他的身后发生。他不知道自己正走在黏糊糊的肉壁食道里,到处都是大批大批死去的蛆虫。他不知道有一道苟延残喘的黑影落在他们身后,正在与某个人类正在殊死相搏。他不知道。
人类无法理解的声音逐渐从薄膜的边缘缝隙挤了进来。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美味——美味——」
人类发出了一声闷哼。
——有人受伤了。
诸伏景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停了下来,他想要回头,却被人强硬地抓住了肩膀,将他推了回去。
握住他肩膀的手心滚烫而湿润,粘稠温热的液体顺着手掌浸透了夏日轻薄的衣裳,黏糊糊地沾在了诸伏景光肩头的皮肤上。
“往前走,”那人说,“别回头。”
诸伏景光紧闭的眼皮下滑动了几下眼球,他的手指不自主地抽动了两下,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人顿了顿,似乎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