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一脚把门踹开。
他看着床上蠕动着的咕涌者冷笑了一声,用几乎是临终关怀般慢条斯理的声音说道:“弗洛特,该上路了。”
这个临时的房间里简直无从下脚。琴酒根本没想着要进去,地上全是各种各样食品的包装袋,快餐、零食、吃剩的果壳、到处乱丢的衣服和裤子、放满的垃圾袋,房间的主人也不知道是到底没有力气去收拾了还是单纯的懒,就放任它们散落在地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但是琴酒知道弗洛特并不是懒,通常这种画面出现的原因只有一个——弗洛特到临界点了。
银发男人略有些烦躁的啧了一声,催促道:“弗洛特!快点,滚出来。”
被再三打扰的弗洛特阴暗扭动着,他睁开眼,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然后颓废地从被窝里冒出一颗凌乱的头。
“下午好,琴酒。”男人打了一个哈欠,淡淡地说道,“希望你知道我现在严重体力不足,如果我说的话或者做的事有什么不妥,请理解我并不是在针对你。”
琴酒根本懒得和这个状态下的弗洛特沟通,他直接了当地下达命令:“飞机还有一个小时起飞,你有十分钟整理的时间,动作快点。”
然而弗洛特并没有动,他温柔地弯起了琥珀色的眼眸,露出了那副令琴酒厌恶的表情。
“真是不解风情,琴酒桑。”男人伸出手像是召唤小狗一般朝着琴酒挥了挥,“我明明是让你来帮我一下,做了BOSS这么久的狗,你居然还是毫无眼色——啊,抱歉,不是在骂你。”
男人真诚地说道:“我是指你明明当了BOSS那么久忠诚的部下……嘛,你懂我意思。”
银发男人原本想要转身离开的动作顿了顿。
他绿色的瞳孔对上了弗洛特那片浑浊的琥珀光辉,琴酒的眼睛瞳孔颜色比起莱伊要更淡一些,同样也更加冰冷、更加薄凉。
而此时,那片寒冷的绿色几乎要被黑色吞没了。
有那么一两秒,弗洛特在想他是不是应该对琴酒好点,毕竟这条可怜的忠犬勤勤恳恳在酒厂工作了这么久,又被他折磨了这么多年,连那头柔光顺滑的银发都暗淡了不少。
可是当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脸颊旋转着射入墙体中时,弗洛特又觉得他看琴酒不顺眼是有原因的。
“无法控制的临界点,弗洛特,你真该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
弗洛特被人猛地揪住了头发,一个滚烫的物体抵在了他的下颚处,刚刚才射出一发子弹的伯/莱/塔散发着淡淡硝烟味,围绕在男人的鼻尖,他的视野被琴酒银色的长发占据了,组织的TOP KILLER用看死人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想要活生生割裂他的喉咙。
“就像是无能狂怒只会对周围人狂吠的病犬,你这幅可悲又做作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或许我应该向总部申请给你打一针狂犬疫苗。”
门外的伏特加似乎是听到了房内的动静,喊了一声大哥后探头进来,在看到室内的情景之后又猛地缩了回去。弗洛特都能猜到伏特加心里想着什么,估计是想着,啊,老大和弗洛特又干起来了,赶紧装死避免殃及池鱼。
弗洛特的视线随着那些晃动的银色发丝移动了一下,然后便乖乖地看向掌握了自己的生死的男人。
“我不介意。”他温和而诚恳地说道,“虽然我并不会像狗一样咬人,但是如果这会让琴酒你感受好一点的话,我不介意打一针狂犬疫苗。”
然后他看着银发男人笑道:“但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是解决掉制造麻烦的人——琴酒,刚刚那一枪应该往这里打。”
他抓着那把滚烫的枪械,强硬地将它从下颚往上拉,塞入了自己的口中。
他眼中全然是猖狂的笑意,他的表情在说:来啊,开枪啊。
扣下你的扳机,看着那颗子弹贯穿我的头颅,欣赏那些血色与白浆混杂炸裂开来的礼花,这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事情,只需要你轻轻动一动手指,你就可以解决掉我这个令人无比恶心的病犬,所以你还在等什么?来啊,琴酒,杀死我,杀死我,杀死我!
——啊、抱歉,差点忘记我死不掉了。
下一秒,他的头就被往前拽了一把,琴酒厌恶地扣住了弗洛特握着伯/莱/塔的手腕,干净利索地卸掉了男人的手腕,然后他在弗洛特压抑的抽气声中将枪拔了出来,再狠狠地抓着男人的头发往床板上一砸,试图让满脑子淤泥的男人清醒一点。
琴酒冷冷地笑了一声:“如果可以的话,我会的。谢谢提醒,弗洛特。”
常年应付弗洛特早已让琴酒已经相当有经验,他知道男人不是一只犬,而是一条蛇。
一条温柔的蛇,非常难缠。想要杀死它的必须先用刀定住七寸,再用另外一把匕首沿着缝隙层层剥开它的血肉,剔除它的脊柱。刀要快。手要稳。直到在那些散发着腐臭味的皮肉中找到那颗漆黑的心脏,刺穿它,让它重新变成一颗春日的苹果。
这是唯一能够杀死弗洛特的办法。
他不再和已经无法正常沟通的弗洛特废话,刚刚那一枪和将男人砸在床板上的动作已经发泄出了一些怒火,足以让琴酒在回到总部之前继续忍耐。
他松开了男人可怜兮兮的黑发,嫌弃地将枪口上的口水抹在了皱巴巴的床单上。
“5分钟后到楼下集合。”琴酒走到房门口后回头简单的命令道,然后他皱着眉看着在门外假装是一座石雕的伏特加,“你在做什么?走了。”
“……啊!是、是,老大。”
而被砸了一头包还被卸掉了手腕的弗洛特呢?男人可怜兮兮地瘫在床上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手腕接回来,然后在五分钟之内收拾好自己并且下楼集合。
没办法,今天的刺激已经够多了,他还不想把琴酒气死,真气上头了琴酒这个家伙是真的能做到把他抛下自己一个人走的,而弗洛特暂时不想游回日本。
关上安全屋门的那一刻,弗洛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在琴酒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他其实是有些失落的。
他在失落什么?
大概是在失落琴酒没有真的动手。
*
回到日本的当天晚上,弗洛特被五花大绑送上了琴酒的黑色保时捷后座。
“……你应该不是在趁机打击报复吧?”男人犹豫了片刻还是询问道,他的语气听起来居然还该死的委屈,“我之前道过歉了,琴酒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银发男人叼着烟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闻言通过后视镜瞟了弗洛特一眼。弗洛特发誓,他在琴酒转瞬即逝的眼神里看到了掺夹着嘲讽的促狭。
很好,这代表琴酒现在心情不错。银发男人连笑容里令人火大的轻视和讥讽都懒得掩盖了,直直白白地告诉弗洛特你这幅被束缚在精神病人套装里的模样愉悦到我了。
琴酒知道弗洛特不喜欢这种东西,但是由于某人崩坏过不止一条绳子,在几次清洗之后弗洛特便与精神病院套装绑定了,这是最有效、也是最牢固的办法。
而且……弗洛特不高兴?那他可太开心了。
被这么看着的弗洛特倒是没什么意见,他在伏特加开车上路后的一段时间都保持着异样的沉默,或许是因为男人现在体力确实消耗得厉害,又或许是因为只是单纯抵抗难以忽略的吞噬欲望就足以分散弗洛特所有的注意力了。
过多的死亡和污染造成的负担已经让这具身体不堪重负,急需新鲜的能源补充,可是被使用过多的它现在就像是一个破了个大洞的容器,即使吃下再多的食物,也补不上持续流失的消耗。
灼烧、饥饿。
无法控制的掠食欲望。
在明明已经消耗了整个冰箱的储备粮后仅仅不到18个小时,弗洛特再一次被无法忍受的饥饿感淹没了。
胃很痛。肠胃抽搐着蠕动,胃液像是硫酸一般在灼烧着食道,在空荡荡的胃囊里消化着自己。男人的呼吸变得急促,灼热的血液因兴奋而沸腾,无数气味化作一根根蒲公英,毛茸茸地落入他的感知系统里。
烟味、汗味、车座的皮革味。
温热感、灼烧感、疼痛感。
心跳的律动、鲜活的生命。
筋脉的每一次鼓动、人类吸入的每一口新鲜的氧气。
都在扭曲而狰狞地告诉男人——快看呐,食物。
那是充满着血肉外皮之下鲜美的灵魂,只要咬上一口,便可以品尝到甜美又温热湿润的蛋白质,为什么要犹豫呢?大家都是碳基生物,以生物学的角度来看,人类与其他动物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都是一滩由氨基酸残基组成的烂泥罢了。
此时距离总部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