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林又恢复了平静。
直到一声细小的破裂声传来。
“啪。”
一颗紫水晶碎裂了。
“啪。”
第二颗碎裂了。
隐藏在残留着粘稠物的草坪里的紫水晶们一个接着一个化成了粉末,失去生命特征的尸体忽然抽搐了起来,停止跳动的心跳被灌入了生命,被撕裂的器官不断地蠕动新生,蓝眼的神明审视着这具布满了罪恶与污染的肉/体,将这条早就应该下地狱的灵魂重新带回了人间。
“……”
弗洛特喘着粗气睁开了眼睛。
记忆回潮。
被代行者用污染侵蚀了的男人刚刚死了两次。人类的身体无法承担这么多的污染,通常情况下这些被侵蚀的人类最先被污染的是精神,而当他们无暇的灵魂被撕裂、精神清空之后,这些人类便会与污染融为一体,肉/体变成一滩淤泥,或堕落转化成怪物。
然而弗洛特免疫精神污染。
弗洛特的灵魂隶属于蓝眼的神明,与人类定下了赌约的外神张扬地留下了刻印,时刻保护着自己眷属,驱除了所有来自精神层面上的污染。
这当然是件好事,然而躯壳和精神污染不统一的结果就是身体崩溃地朝着弗洛特比起了中指说:去他妈的。
然后死掉。
血腥味带着黏腻的铁锈味布满了呼吸道,男人发出了如哮鸣一般的声音,最后一口气从他的鼻腔里叹出、停止。
这次衰亡的是肺部。
几分钟后,弗洛特再一次活了过来。
男人的心跳剧烈的跳动着,肺部如同往常一般往身体输送着氧气,男人喘息着,他的大脑被重复不停的死亡和新生搅和地就像是团棉花糖,弗洛特粗略算了下,他大概还需要再死一次才能彻底代谢掉来自代行者的污染。
然而即使是这种时刻,弗洛特脑子里想的还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看吧,早就说过了,无法死亡这件事情……比起祝福,更像是一种诅咒。
最起码普通人只需要死一次就够了,哪像他,得活生生挺着遭罪。哪怕是冷血无情的琴酒看到这个场景都得给他送上一枚子弹,慷慨地结束他的苦难。
可惜他无法真正死亡。
*
赤井秀一被惊醒了。
他条件反射地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枪,几乎是下一秒就从床上翻滚到另一面,利用实木床作为掩体,半蹲在床边警惕着。
……
长发男人眯起眼睛。黑暗中,所有一切感官都会被放大,他能听到轻微的碗筷碰撞声在大约是厨房的位置响起,有人踉跄着打开了冰箱的门,莱伊不确定他是否听错了,但是那些吞咽的声音里似乎掺夹着奇怪的喉音,像是压抑在声带里的哽咽,又像是无法控制的低语。
弗洛特回来了?
莱伊顿了顿,谨慎地举着枪轻轻推开房门。走廊上一片漆黑,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客厅的窗户洒在地板上,隐隐约约揭开了这片幽暗空间的面纱。
开放式厨房透着微弱的光,冰箱似乎被打开了,冰冷苍白的灯光下,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在狼吞虎咽着。一些像是食物残渣一样的东西散落在地板上,不明的黑色液体在柜台上流淌,不断地重复着吞噬和咀嚼的人类几乎是病态地在填满自己的肚子,一举一动都像是失去了控制。
“……弗洛特?”
莱伊喉咙微干,他握紧了手里的枪械,将枪口对准了看上去脑子不太清醒的临时搭档:“你在做什么?”
冰箱前的身影停顿了一下。
背对着莱伊的男人发出了轻微的咳嗽声,缓缓地转过身。在冰箱死寂冷漠的白色灯光的照射下,弗洛特满是狼藉的面庞映入赤井秀一的眼帘。
男人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他神色疲惫而空洞,不知道是生理还是其他原因导致的泪水一滴滴滑落,和脸上沾满了的粘稠酱汁混杂在一起,他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黑发凌乱不堪,黏着一些新鲜的树叶和泥土。
他的手上抓着冰箱里任何可以算是食物的东西,朝着莱伊看过去的时候还在吞食着那些滑腻冰冷的物品,他将那些植物块茎和现代工业产物塞入嘴中,无论它们是生的还是熟的,弗洛特似乎在意的只有它们‘是否可以被食用’。
「莱伊看上去味道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白天弗洛特在电话里的胡言乱语莫名地回响在赤井秀一的脑海里。
偏偏制造出类似于恐怖片场景一般的男人没有丝毫自知之明,他流着泪面无表情地咀嚼着食物,一边哽咽一边含糊地说道:“抱歉……我太饿了,没忍住……吵醒你了吗?”
“……”
因为太饿了,所以在凌晨三点的深夜翻开冰箱,一边哭着一边像饿死鬼一样吃着所有能吃的东西。以及,白天还特意说过搭档看上去很好吃的话语。
这个场景过于诡异了,诡异到即使是赤井秀一都忍不住想要开上一枪。
“你没有吵醒我,但是你像是被我吵醒的丧尸,弗洛特。”莱伊冷静地用枪指了指弗洛特往嘴里塞着食物的举动,“你在山羊林里感染丧尸病毒了?我不记得你有暴食的习惯。”
“我不是丧尸。”丧尸本尸发出了咀嚼食物的声音,“但是我确实很饿……抱歉,我保证我很快就会吃完的。”
他似乎看出了莱伊的紧张,一边抹掉脸上滑落的诡异粘稠物,一边安抚道:“放轻松,莱伊,我之前和琴酒说的话只是借口,你看上去虽然很好吃,但是我不吃人。”
“……”
弗洛特,你这句话还不如不说。
莱伊没有过久停留,弗洛特现在明显精神不太正常,与犯病的精神病人沟通无疑是浪费时间与精力:“多谢你无用的解释,弗洛特。希望你可以作为人类多活一会,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回去睡觉了。”
“好的,晚安。”
“晚安。”
嘴上说着晚安,然而事实就是赤井秀一彻夜未眠。
他冷静而毛骨悚然地听着厨房里的响动,手中的枪从未放下。直到天色微微泛起了白光,他才听到弗洛特打着哈欠从他的房门路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这就是弗洛特之前说过的临界点?
莱伊思索着,依旧没有放下警惕,他不太想去思考关于弗洛特到底吃不吃人的问题,唯一确定的是,弗洛特应该确实是某种实验造成的产物,毕竟他诡异的病情已经无法用神经病来解释了。
弗洛特就像是一种有着使用期限的兵器,假如不定期保养的话便会损坏,而一旦损坏……弗洛特就会失去控制。
隔壁房间没有动静了,看来某位饱腹的丧尸终于平复了他令人窒息的掠食欲,暂时陷入了沉眠。
莱伊吐出一口浊气,以防万一,他将枪别到了腰间。从半夜折腾到现在,男人早已没有任何困意,他点燃了一根烟,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缓缓升起的日出。
太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