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别藏了!!我看到你准备掏手铐的动作了!!”
*
有的时候,谷川春见真的希望他的心可以硬一点。
这样他就没必要在人海里遭受这样的罪了。
他看着拿出一个比一个还要豪华的便当饭盒的两个同僚,和夹在两个男人中间没有丝毫察觉出自己导致了一场雄竞的佐藤美和子,捂住了自己抽搐着嘴角。
这种时候要不然自己还是不要说话了吧……啊,佐藤先吃了高木的便当,白鸟变成灰色的了呢……啊,佐藤夸了白鸟的烤羊肩,哇,原来高木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谷川春见最终还是没忍住,他在电光石火的眼神和漫天乱飞的醋味中开口询问:“佐藤,好吃吗?”
“嗯?好吃的,”佐藤美和子疑惑地抬头,爽朗地笑着拍了拍高木涉的背,“真是没想到,高木你居然有这样的手艺!”
谷川春见眨了眨眼睛:“那你觉得哪一个更好吃?白鸟带的,还是高木带的?”
佐藤美和子仔细想了想:“白鸟的吧?只能说不愧是专门进修过的厨艺,白鸟做的便当更精细,层次也更丰富,甚至还有烤羊肩——嗯?”她看着身旁变成灰色的高木涉疑惑道,“怎么了高木,不舒服吗?”
谷川春见慢悠悠地说道:“唔,可能是打击过大吧。”
佐藤美和子:“?”
“我、我没事——说到这个,谷川先生也来尝尝我的手艺吧。”高木涉在被戳透心的悲凉中挣扎着将便当递给谷川春见,满脸都写着‘你不要再说了’这几个大字。
“哎呀,这么好意思。这是高木君专门做给佐藤小姐的吧?”谷川春见在佐藤美和子疑惑的眼神和高木涉惊恐的面庞里轻咳了两声,“咳,开玩笑的。那么我开动了。”
“唔,意料之外的好吃呢,高木你还真的去学了啊。”
“……谷川先生,拜托你别说了……”
温暖的四月,似乎连阳光都明媚了许多。两份便当被四个成年人瓜分完毕,佐藤美和子去拍照了,宛如孔雀一般的两个男人自然而然地跟了过去,而不懂得浪漫的谷川春见在漫天的樱花中打了个喷嚏,懒洋洋地躺在了野餐垫上。
……被太阳晒着的感觉还不赖。谷川春见想。他抬起手,捏着一朵落到他脸上的樱花举到半空中。阳光透过那粉色的樱瓣折射出微弱的光,谷川春见看着这朵五瓣的樱花沉默了一会,默默坐起身,把花放在了野餐垫上。
今年的樱花开的很美,班长他们看不到的话,有点可惜了。
四人其实没有在樱花祭呆多久,拍完照后他们又小酌了一会,然后佐藤几人便与谷川春见告辞了。
谷川春见离开的时候,手里拎着装满了樱花的篮子。这是佐藤美和子友情赠送的花篮,据说她本来想带点樱花回去的,看到谷川春见在收集樱花后,便送给了他。
谷川春见本来没想要,但是佐藤美和子强硬地塞进了他的手里:“去见老朋友的话,捧着一堆花不太好吧?果然还是装在篮子里更好看。”
……不得不说,女人的第六感真可怕。
但是去见老朋友的话,只有一篮子的花也是不够的吧?谷川春见想了想,在去墓地的路上顺道去了一趟便利店,买了一盒牙签,一打啤酒,一包烟,以及几块让萩原研二曾经痛苦呐喊太难吃了的辣椒味芥末夹心面包。
结账的时候售货员没话找话,问他今天过得如何。
“啊,去樱花祭了。”
“哦哦,真不错,今年的樱花很漂亮啊,错过就太可惜——哇,辣椒味的芥末夹心面包,这玩意还真的有人买啊。”
“咳咳,是的,很独特的味道。”
“你这形容……不如说是过于独特了吧?”
从便利店离开后,谷川春见赶场子似得去探望了他那几位永远不会再变老的朋友。
他先去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所在的墓园,两位挚友的墓碑并列排在一起,前面都供奉了很漂亮的花。谷川春见看了眼,猜到这应该是萩原千速放的,因为松田先生买的花通常没有这么……华丽?
谷川春见笑了笑,在盛开的玫瑰和满天星中放下了夹心面包和香烟,他抽出几瓶啤酒放在墓碑前,最后哗啦啦地朝着墓碑撒了一大把篮子里的樱花。
然后他自己也开了一瓶啤酒,往两个混蛋同期的墓碑上撞了撞,权当碰杯了。
除此之外,谷川春见什么话也没说。
可能也没什么好说的吧?谷川春见来的太频繁了,几乎每周都会来,这么多年过去,萩原可能已经有些烦他了。而他又不知道和松田说什么,估计第一句话就不是什么好话,比如你这混蛋什么的……所以干脆还是不要说话好了。
谷川春见喝光了啤酒,把空瓶子丢进了垃圾桶里。
最终站是伊达航的墓地。
嗯……不是他不想去祭拜景光,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诸伏景光的坟墓在什么地方。
伊达航的墓碑被擦得干干净净,上面摆放了一些物品,看来是刚有人祭拜过。谷川春见扒拉着自己的购物袋,把啤酒和装着樱花的篮子放在班长的墓碑前,然后他拿出那盒牙签,正准备放在墓前的时候看清了摆放好的物品。
……那也是一盒牙签。
刚刚喝的啤酒可能质量不太好,大概是有人拿着啤酒瓶往谷川春见的头上嘣嘣砸了两下,导致他感觉肺腔里全是血腥味,大脑像过载了一般嗡嗡作响。
除了自己以外,还有谁会在伊达航的墓前放一盒牙签?
“……”
警官先生猛地从墓碑前站了起来,他锐利地用目光扫过这片墓园,他脸上的表情平和而镇定,但是他握住那盒牙签的那只手压抑地颤抖着,男人手背上的青筋蹦起,死死地扣紧了手里的东西,令装着牙签的木盒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我知道你在这。”谷川春见平静地说道,“出来。”
站在阴影的人一动不动。
“……”
来人知道谷川春见发现了他,谷川春见也知道对方知道这一点。他们的目光对视了几秒,紫蓝色的眼瞳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火焰,短暂地交叉后又分离开来。
来人还是没有动,他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折射出灿烂如向日葵一般的色彩,他的表情却埋藏在阴影之下,沉默地拒绝着谷川春见。
谷川春见的咬合肌鼓动了两下,他移开视线,将手里样貌凄惨的牙签盒放在了另一盒牙签的旁边。
他大概猜到了这个死活不和他说话的家伙大概率是有任务在身,或者正在遭受监视?因为降谷零的眼神里写满了拒绝的意味,而上次他们在墓地碰到的时候他可不是这副模样。
上次啊……
上次见到降谷零还是万圣节,那时松田阵平还活着,诸伏景光还活着,伊达航也还活着。而现在只剩下他和零了,其他人要么被炸得尸骨无存,要么深埋在六尺之下。
物是人非。
他永远年轻的友人们挥着手跳下了这趟人生的列车,站在通往黄泉的月台上朝着他和降谷零挥手。而他除了含泪与他们告别之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太不公平了。
可惜命运本就毫无公平可言。
站在树荫下的金发男人动了,只不过不是朝着谷川春见的方向,他转身走下阶梯,朝着墓园大门的方向离去。
谷川春见目送着那耀眼的一抹金色逐渐消失在视野里。他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低声骂了几句,喝了两瓶啤酒,看着那并列着的两盒牙签,忽然就释然了。
算了。最起码这家伙还活着,不计较了。
“……走的真快。”
谷川春见喃喃道。
“我还没把樱花给那家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