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精灵的脚步更加轻灵敏捷,如踩棉毯,悄然无声。黑暗中,这一支看不见的小小队伍,形如鬼魅,步步走向地宫深处。虽不闻半点脚步声,唯偶尔或闻压抑住的低低呼吸,却愈发显得这浓重的幽昧漫无边际,阴冷至极,可怕至极。
忽然,云端停了下来。“该死!”她心里暗骂。
身后一行人虽不明所以,却飞快地悄然贴近侧壁,等候云端的下一个动作。守在队伍末尾的白卢耳边,传来云端的声音:“探路的纸雀儿没有动静了。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或许被发现,又或许只是无意间脱落。”
白卢大惊。
云端也在暗中懊恼。起初,她分出一缕灵识附着在前方纸雀儿上。进入地道后,由于不能确定纸雀儿探路的距离会有多远,又忌惮若跟得太近只怕会被发现,云端便改用两只纸雀儿之间的感应来追踪,正如当初在来丰县追踪卓师爷夜会假面人的手段。为免被发现,她将纸雀儿折得极小,以方便其粘附在黑巫师身上。哪承想她思量得如此周全,可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失了那只纸雀儿的踪影。现如今,前无纸雀儿引路,他们当如何在这千回百转的地下迷宫中找到目标?
她很快做出决定,并传音给白卢:“既然已经进来了,就没有再退出去的道理。继续前行,只不过,大家要更加谨慎,做好随时被发现的准备。”
这是一个岔路口。地道在这里分作左右两道。云端冲着身后做个手势,领着两个森林精灵潜入右侧地道。而白卢则带着其余的精灵钻入左边地道。
白卢很紧张。
他是图米亚森林的一等治安官,无论是战力抑或胆识,无不是森林精灵中的佼佼者。他从来都无惧战斗,然而,在这巨大坟墓一般的地宫里,他却心里直发毛。森林精灵天性热爱太阳和光明,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中,他们就像受到巨大的压制,从精神到□□都仿佛被无形的怪物所禁锢。
可是,他不能胆怯,更不能后退。在这可怕的坟墓中,囚禁着他的同伴。而他,必须将他们解救出来——就像二百多年前的森林精灵之王白涯那样,为了解救被压迫被奴役的同伴而无所畏惧!
地道的尽头,是巨大的殿堂。居中的柱子粗壮高大,如擎天一指。另有八根柱子环绕四周。平滑的石砌地面上,黑红色的线条组成八芒星的图案,八根柱子则屹立在八芒星的八个尖角上。九根石柱上浮雕着诡异难辨的符号和花纹,一眼望去,除了令人眼花缭乱,还会心生战栗。一道道细长的光线在柱身上或明或暗,仿佛身披亮鳞的长蛇无声地缓缓游移。在这微弱且不定的光亮下,闯入者很难遮掩住自己的影子。淡淡的、模糊的暗影在飘移的光线下时隐时现,彷如幽魂匍匐在地面上爬行。
不同于白卢等人闯入地宫中心区的厄运,云端一行的运气可谓一言难尽。
在一个三岔路口,云端好悬与三个黑巫师撞个对面。她见躲不过,正要先发制人,忽听得一声痛呼“哎呀”。这一声,将眼看几步就要迎面而来的黑巫师引得转过身。他举着烛台照向同伴,“戴纳,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我……”坐在地上的家伙似乎很痛苦,“我的脚……”
另一个的黑巫师并没有去扶他,而是先从他怀中小心地捧过一只盒子,细细检查后,方严肃道:“戴纳,你太不小心了。所幸收魂匣无损,否则,你一定会被严厉处罚。”
倒霉的戴纳竭力为自己辩解:“我知道收魂匣的重要性。你看,我就算跌倒也将它保护得很安全,不是么?我保证,收魂匣毫发无损。”
“好罢,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不过,戴纳,我还是要告诫你一声——年轻人,不要总想着急于表现。黑巫师的荣耀,可不会落在那些只会花言巧语的家伙头上!”
同伴的阴阳怪气似乎并没有对戴纳造成多大打击。不知他在黑袍下做了什么动作,不一会儿,就能站起来了。他双手接过收魂匣,冲着两位同伴微微一躬;“请原谅我的鲁莽。我保证,一定会很小心。我以黑巫师的荣耀发誓!”
举烛台的黑巫师见同伴似乎还要说什么,出言打断:“劳尔,对年轻人宽容些。要知道,黑巫师需要越来越多的年轻人。”
“……好罢,你说得有道理。”劳尔似乎有些悻悻然,可到底听了劝,不再指责戴纳。
“我们赶紧走罢!只怕那几个森林精灵都等得不耐烦了呢!”戴纳古里古怪地嘻嘻低笑着,领先转身左拐。黑色帽兜的阴影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云端只能隐隐看到他瘦削的下颌。然而,在性灵深处,她却似乎感觉到一双眼睛似有若无地望向这边,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