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她欢欣雀跃的背影消失在云海中,一个面目朴素的修行者缓缓收回视线,向着下山的方向走去。管事瞅了他几眼,暗自摇头——如这般磨到最后不得不放弃的人,他见多了。想必他是极羡慕那姑娘的!可羡慕也没有——谁叫那姑娘一出手就是一枚汇灵丹呢?
管事并不晓得,这个消失在山路转弯处的修行者,怀里却揣着厚厚一叠银票。倘若云端不曾拿出汇灵丹,或许,这叠银票就有用场了。
天水鲸云轮,其实是一个巨大的结界。
结界里,分作三区:一等、二等客房为一区,三等、四等、五等客房为一区,杂役舱房、库房及其它,则集中云轮尾端,与前面的客房相隔开。
一等、二等客房都带着独立小院,所不同的是客房大小和内部装饰。一等客房拢共只有十套,位于天水鲸额顶,地势平坦宽阔,视野极佳,能欣赏到最美的风景。二等客房毗邻一等客房,倒有三十多套,位置上略逊于一等客房,然,票价却与一等客房的票价不相上下。
住在这里的乘客,非富即贵——既有“五宗八门”中地位超然的佼佼者,也有俗世间的王公贵族。当然,他们前往西陆,可不是为了淘金,或者是为了拓展心境、磨砺道心,为进阶破境做准备;又或者为了游山玩水、贪新猎奇。
碎金宫得高人指点,在布置天水鲸云轮时,委实花了不少小心思。一等客房的船票从来不会挂在售票板上,入住者是何方贵客也无从知晓。不过,自有消息灵通者,于是,二等客房便一票难求,炙手可热——醉翁之意不在酒,住在二等客房的乘客都是不差钱的主儿,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与一等客房的贵客“偶识”的一份机缘罢了。
真正要去西陆淘金的乘客,都住在另一个区。那里,既无鸟语花香,也无绿荫溪水,一间间舱房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外观看上去相差无几,所不同的只在于是独立舱房、合住舱房,还是大通铺。
在这个区,云端已经算是有钱人了,又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难免引人关注。登徒子哪儿都有。好在,云轮是碎金宫的地盘,有押船长老暗中盯着,不敢过于放肆,顶多在嘴巴上占点儿便宜。
云端可不是什么大度人,早将那几个家伙记了小黑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下了船,自然有算账的时候。
这日,云端在客房里做完一套打坐功夫,微微喘息。虽则云轮结界内也有灵气,可好东西都紧着一等二等客房的贵客使,分给三、四、五等客房乘客的,就所剩无几。船上闲极无聊,她做功课可比往日勤勉多了,但收效甚微,只能说略胜于无罢。云端念及这一来一回,耗费在船上的时间就得二三年,可因着灵气稀少却对修行进展无益,心里不免有些不得劲儿。
小小的客房只有巴掌大,可即便如此,却已是众人眼中的香饽饽。云端没去过五等舱房,不过,想想也猜得出会是什么样子。她设想着自己与一干陌生人挤在一张大床上,仅凭着两幅薄薄的布帘隔开彼此——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俗世之人仰望着修行者,仿佛他们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却不知这些貌似仙风道骨的修行者,也活得狗苟蝇营,在半天之上的红尘里挣扎煎熬。
云端越想越气闷,索性走出舱房散心。
二区位于天水鲸云轮的腰部,乘客人数是一区的十多倍,活动范围却不足三成。舷栏旁,竖着几只大伞样的遮阳棚,以供乘客闲憩。
云端仰头前望,只见高处云雾迷茫,时有婉转莺啼自其中传出。款款飘移的云雾看似轻薄,却将窥伺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这是贵人们的特权,既彰显身份,又保持神秘。
云端正在发呆,忽然耳畔传来一个声音:“云道友——”
她偏过头,便见一位三旬上下的清瘦男子含笑望着自己。
“这位道友,不知怎么称呼?”云端施礼问候,顺带着偷眼打量。此人身着缥色素绸长衫,衣领、袖口都掐着宽阔的同色缎边,低调而奢华。他右手腕间露出一串铁红色素面木珠,隐隐有暗金碎光微闪。
云端的视线在木珠串上停留了一瞬,再抬头时,已将惊艳之色藏于眸底。男子微微抬腕,光滑的木珠串转瞬隐没在袖口,客套的笑容中露出一抹倨傲。
清瘦男子出身灵缈宗,自报主家乃宗门大长老丹胥长老。
灵缈宗是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宗门,有人说其排名在白石宗之上,位于“五宗八门”次位,又有人说其位居白石宗之下。总之,于只能依附“五宗八门”的小门派弟子,灵缈宗的地位高也好低也罢,都是他们做梦也高攀不起的存在。
云端一听是灵缈宗,先是一惊,随即心底警铃大作,面色沉静道:“在下与阁下初次相见,未知阁下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