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运不济?”云端半蹲下身子,俯视着他,“你丧尽天良,草菅人命,还怪老天喽?依我说,老天是睁眼瞎,不然,就该一道天雷劈死你!”她一把将卓师爷扯到面前,眸光亮得惊人,“你以为,你做了这些,就能得到你主子的赏识么?我现在倒后悔救你了——就该让你的狗头被一锤砸烂!”
云端冷酷的言辞如一根毒针直戳卓师爷心底。他面上青赤白黑,倏忽交错,暗示着内心的纷杂混乱。他微微阖上眼,片刻后,无声地叹口气,睁开眼,低声道:“是,是我自以为是了。我只看到他许下的好处,却忘记背后的凶险。也是——”他自嘲地讪讪一笑,“我的性命,与那些被烧死的人相比,也不见得贵重多少……”
“徐家老宅是我们选中的起点。那里只有一户下人住,动起手方便,周围都是有钱人家,影响也大。解决了那一户下人后,我们在徐家老宅里挖了地道,以方便日后各种行动。正如我们所计划的,后面几次放火,都达成了目的,而附近的有钱人家也纷纷搬离。”
“这些人家搬离后,他们的铺子自然都关闭了,。铺子里的掌柜伙计没了生计,连带着附近的商铺都大受影响。”
“只是,仅是有钱人家搬离是不够的。我们的目的,是要将所有来丰县的人都撵走,而将铁矿据为己有。但是,手段又不能太激烈,如若冒充土匪屠城,定然会招来官兵镇压,非但不能得到铁矿,还很可能会被发现镜山的秘密。”
“于是,我们想出了‘闹鬼火’的主意。百姓愚昧无知,而以‘鬼火杀人’的手段逼迫他们离开来丰县,既是快速有效的手段,还不会引起官府的怀疑。我一方面撺掇朱大人设法调离此地,一方面安排人散布流言,让来丰县合情合理地成为荒凉的鬼城。”
“合情合理?”云端气急而笑,“那么徐家人呢?你用了什么手段不让徐家人回来?”
“徐家人啊——”卓师爷嗤笑一声,“其实,县衙发出的公文根本就没有送出去,被我截下了。不过,我另写了一封信,吓唬吓唬他。嘁!那也是个怂货!居然就真不敢回来了。这可是他们徐家的老宅啊!先人之宅啊!呸!”
“那日,你和小满要去徐家老宅,我得到消息,立时送了出去。可是,虽然你们没有在徐家老宅查到什么,却又去了城外。我不敢派人跟踪你,也就没料到你们竟然查到了镜山。”
“守在镜山矿里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就算有外人进去,从来也只会有去无回。到底仙长神通了得,在那等凶险之境都能全身而退,可谓命大!唉,老天啊老天……”卓师爷又在抱怨老天了。
回想起当时险情,小满至今心有余悸,“啊呸!老子九死一生,险些被砍成两截。若非云仙长相救,老子就要葬身山腹啦!你个狗娘养的——啊呀呀!”他起身就要下床揍人,冷不防牵动肩背伤口,痛得直叫唤。
卓师爷深深望了小满一眼,扭头看向云端:“云仙长,你是如何查到镜山的?莫非,真是神仙相助?”
“神仙?”云端一怔,哈哈笑着一指小满,“小满算不算神仙啊?”
在诸人的瞩目中,小满得意洋洋道:“老早我就发现每次下大雨黑河就泛红水。云仙长问及,我就随口一说,哪承想竟循着黑河就查到了镜山。孟头儿,这算不算我立功?”
孟捕头无心调笑小满的表功,思忖着问道:“难不成,河水泛红,与镜山之矿有关?”
“不错。”云端点头肯定,“镜山里是铁矿,而山腹又与黑河的地下暗河相通。一下大雨,河水上涨,浸泡铁矿低洼部分,便会带出矿渣,形成红色河水。”
众人低声议论,屋里“嗡嗡”一片。唯有卓师爷呆呆地仰望着屋顶,一言不发。良久,他苦笑一声,“原以为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却不想早有漏洞。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疏而不漏啊——”他的叹息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如幽幽鬼泣,盘桓萦绕。
“你自诩良才,却无人赏识,便想另辟蹊径,踏着来丰县百姓的尸骨为自己谋个前程。你以为你的主上看中的是你的聪明才智么?错!只是你恰巧在这个位置上——”云端指着卓师爷,指尖如剑,隔空直点其眉心,“师爷一职,上达下通。你却欺下瞒上,狐假虎威,心怀不忿,利欲熏心。你的主上看中的,恰巧是你的无情无德!”
“才不是!不是!”云端的怒骂刺激到了卓师爷,他嘶吼着为自己辩解,“不是的!你也听到了,他要我一个月就将来丰县的人都赶走,我没答应,没答应——我不是无情无德,我没答应!”
“哦?你没答应?”云端冷冰冰地微挑眉头,“你没答应,是因为你做不到罢?先前每次闹鬼火,相隔时间约莫十至二十多天。我想,不是你不忍心,而是要制得合用的磷,必须需要这么长时间,对不对?所以,你当然在一个月内达不到对方的要求。”
卓师爷颤抖着望着云端,看见她似笑非笑地唇角一勾,顿觉心胆俱裂,大声惨叫:“你是鬼!你是鬼!你才是鬼!你什么都知道,你才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