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进入天阙宗,扑面而来的便是深厚的气韵。不同于白石宗凌厉迫人的威压感,天阙宗的气韵并不令人感到战栗,却发自内心地想要崇敬、礼拜,甚至臣服。就像平静地流淌了千年万载的大河,寂寂无声,却将所流经的每一寸土地都深深浸染上自己的气息。
这便是高居“五宗八门”之首且千年不移的修行界常青不老松——天阙宗的气象!
很快,云端就意识到这是个多么难得的机会,立时从散心游玩看热闹的状态,转为紧张的观摩学习。
九座高大的比武台前挤满了人头,发出一阵又一阵惊呼和赞叹。而在结界中,时而山呼海啸,时而风鼓雷动,时而惊涛骇浪,时而烈焰四起。在这里,她亲眼见识到了那些只在书册、甚至只在传说中才会提及的术法。而即便是最基础最简单的术法,居然也能施展出令人匪夷所思的效果。
眼前的辛字号赛台,正笼罩在团团迷蒙的白雾中。雾气仿若实质,将捉对厮杀的两人裹在其中,不露丝毫。只偶尔有寒光惊鸿一现,将白雾撕开一道口子,随即又再度消失在浓雾中。
台下的人,有的茫然,有的紧张。低声点评伴随着高声叫好——忽然,一条冰龙冲出白雾,在上方飞快地盘旋了两圈后,伸出利爪将白雾撕得四分五裂。有人失望地叫嚷起来——虽则还不到最后一刻,可胜负已现端倪。
每座高台前,不断地有人充满战意地一跃而上,也有人形容狼狈、甚至血肉模糊地滚下来。
云端只恨自己没多生几只眼睛,看得了这边却顾不了那边。
正在努力辨认台上那位碎金宫弟子所施展的术法是“暗室一烛”还是“幽龙投涧”,忽然一阵惊慌的叫声传入云端耳中。她循声望去,便见乙字台处人潮如炸开般,纷纷向四周逃涌。
“发生什么事儿了?”云端踮起脚跟张望,下一刻,她就被远处的情形惊呆了。
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乌云疾速聚拢,仿佛被看不见的漩涡所吸引。须臾间,浓黑厚重的乌云便如锅盖般压在高台上方。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清风朗日,转瞬便成了黑暗的囚笼。
云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想要凑近看得更清楚些。然而,从乙字台周围冲来的人群撞得她寸步难移。而更吓人的是,他们都在大叫——“快躲开!有人要历劫,天雷来啦!”
几个呼吸间,隆隆雷声便在头顶响起,沉闷而又惊悚,仿佛雷公藏在乌云里擂起大鼓,径直将雷声击入人的心底。
一通摄人心魄的雷声响过后,是片刻诡异的安静。它仿佛是警告,亦是暗示,而一道从天而降的白色闪电则刷地拉开了这场生死历劫的大幕。
历劫出现得太突然。也亏得发生在天阙宗,即便时间仓促,长老们也能够飞快地加以布控。围观之人悉数被远远隔离开,诸位长老如临大敌地守着四角,以免天雷误伤到其他人。
而高台之上,一个孤独的身影微微佝偻着,似乎想用这种姿势在天雷的轰击下保全自己。
第一轮天雷终于结束了。电闪雷鸣暂歇的空挡里,众人在焦烟黑灰中寻觅着那个身影。这时,云端终于看清楚了——那是千沧门的弟子。他身上的法袍已是千疮百孔,唯有是后心处千沧门的标记依稀可辨。他单膝而跪,借着手中的三梭画戬撑住身体,看上去甚是辛苦。
片刻后,第二轮天雷开始了。这一次,金色闪电如一道道噬人的锁链,交织成密密麻麻的电网。忽然,一道闪电直击他的头顶,而他却避无可避,只能双手高举画戬,企图挡住这凶猛的一击。
闪电与画戬直面对冲,“咔——”,同时爆发出刺眼之际的强光。整个高台都被电光团团笼罩,而其中一道人形电光尤其耀眼,恍若金色烈焰。
“啊——大师兄!”有人惊恐地尖叫。云端扭头回看,只见一个年轻女子泪流满面,秀目中露出绝望的惧色。
金芒散尽,仿佛暴戾的君王抽去华丽的衮服。雷消云散,湛蓝的天空下,一截黑炭轰然倒地。
有人哭喊着冲过去,却被守在高台四周的天阙宗长老拦下。待得烟尘落尽,一位长老跃上高台,蹲在黑炭前细细查看。片刻后,他直起身,对着台下轻轻摇了摇头,叹口气,随即一挥手,一张白布凭空出现,缓缓飘落,覆盖住黑炭。
叹气声、抽气声嗡嗡响起,夹杂着低低的啜泣。数十位千沧门弟子拥挤在高台之下,面露悲戚地望着他们的掌门将那团白布抱入怀中,一步一步走下来。
有人在惋惜,也有人心怀戚戚。而云端则犹然沉浸在惊恐中,久久不能平静。
是夜,云端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