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昼爬到黄昏,这一爬,就是五个多时辰。待得终于爬到观海坪,已是夕阳西坠,金乌胜血。
观海坪是一大片白玉铺就的平地,四面皆为白茫茫的云海,朝夕升腾,云蒸霞蔚。此时,夕阳已被云海掩去一小半,余晖倒映在苍茫的云海上,红彤彤一片,如烈焰焚天。红光蔓延到白玉坪地上,竟产生神奇的视觉效果——仿佛一朵朵闪烁着火光的红莲,在潋滟赤波中骤生骤灭。
云端盯着瞧着一小会儿,便觉得双眼刺痛,心神恍惚。她赶紧错开眼,问道:“掌门,接下来怎么走?”
眼见太阳就要下山,难不成他们要摸黑继续爬?云端腹诽不已——这也太不人道啦!
厉四寒抬头仰望,依稀可见一挂水瀑在层层云雾后若隐若现。水瀑寂然无声,既看不到来头,也不知流向何方。迷蒙的云雾开开合合,落日的残辉为偶尔露出一角的水瀑嵌上浅金的边缘,愈发显得仙气缭绕,神秘莫测。
若在白日,那挂水瀑会化作十万水阶,直通主峰。没有谁会真得踏水而上,这不过是白石宗昭示地位、以气势迫人的方式之一。不过,到了这个份儿上,真要他一步步攀登十万级水阶,他也认了。
到了夜晚,水阶转为瀑布,除非他御器直上,否则别无他路。可这就意味着冒犯掌宗威严,彻底撕破脸!厉四寒是来讲道理的,他怎会如此失礼?
正思忖着,云海间驶来一叶碧青琉璃小舟。原来,是来接他们的。管事引着他们到了一处偏峰下的阁楼,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厉四寒望着渐渐隐没在夜幕中的小舟,轻轻吐出一口气。没让他们在观海坪狼狈地窝一宿,说明白石宗尚存几分情面,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他倚窗眺望,只见天际之上银汉倒悬,群星璀璨,仿佛抬手就能摘下。星光流溢,时见氤氲莹光一闪,宛若冰晶。厉四寒晓得,这是受到月精星华所牵引的灵气。他不由心下暗叹,羡慕不已——如此浓郁的灵气,只怕就是只猪,也能被养成仙猪!
隔壁,传来云端高一声低一声的呼噜声。厉四寒轻轻一笑——这孩子,估计今儿累得够呛!唉,秋叶师弟,你可收了个好徒弟啊!但愿老天看在你这好徒弟的份儿上,别为难你!
翌日。
一大早,云端便沐浴在耀眼的晨曦中。初日似火,将整座山峰连带上上下下的阁楼都映得金光灿灿。
他们夜宿的这间阁楼,并不在峰顶,而是在一处悬崖下。崖壁内凹,阁楼如攀附在陡峭的崖壁上,头顶的悬崖既遮挡住刺眼炽烈的阳光,又不影响视野,端的是一处观风赏景的好地方。
云端匆匆洗漱一番,从芥子囊里翻出一套簇新的裙袄换上,便来敲厉四寒房间的门。“吱呀”一声,门扉开启,云端不由笑了——掌门也换了新衣裳。
厉四寒略有些尴尬,嚅嚅解释道:“拜会主人家,总得像个样子。”
云端嘻嘻笑道:“掌门说得对!再怎么着,咱们也得撑起碧霄门的颜面!”
两人心照不宣地一对眼,都避开了昨日爬山弄得一身泥泞的狼狈事儿。
还是由琉璃小舟将他们送去主峰。
朗日之下观风景,与昨儿又有不同。
云海翻腾,时见一脊银鳞倏忽出没,掀起无数碎玉般的白浪。清越的鹤唳在远处响起,激荡得云海生出层层涟漪。又有喧啾百鸟,簇拥着一只青羽灼灼的大鸟,穿云翱翔。
一条清澈澄透的河水,如白练般凌空蜿蜒,绕着三四座挺拔巍峨的山峰曲曲折折。河水里,有碧绿的水草荇荇飘摇,有玲珑的小鱼儿悠游自在,有灵活的紫龟追逐着闪光的气泡。
远处的山峰上,或见人影婆娑,恍若仙袂飘举。近处的山峰上,则巍然屹立着一栋栋或精致或威严的楼阁高宇。那些楼阁高宇的屋檐外壁上不知点缀了什么,日头映在其上,或如火如荼,或似霞似霓,团团五彩光晕令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这一刻,云端终于体会到了三师兄赵会元那句“巍巍乎龙阁映日”是何等气象。
琉璃小舟停在一处崖湾内,是个小小的码头。上了岸,自有人引着他们去举风堂。
举风堂是掌宗日常会客之处,厅堂高大,窗明轩朗。云端缀在厉四寒身后,亦步亦趋地升阶入堂,正瞧见一位头戴三星白玉冠身着捻金错羽鸦青袍面目威严的老者低着头对一个小孩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