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说得极是,和光园中的大厨房除了红白喜事,几乎名存实亡,长此以往,不仅寒了府上重金聘请的几位大师傅的心,也不利于姑娘、姨娘们调理脾胃呢。”
说话之人似乎年事已高,中气有些不足,带着几分颤巍巍的尾音,音调却拔得极高,一下子将嘈杂的场面震慑住了。
已经有人亮了嗓子,房祥泰便收了声,打算待会敲敲边鼓,帮助夫人将新规矩平顺地推行下去。
此时的房祥泰早已成了娉姐儿的忠实拥趸,已经不知不觉地忘了,听说新夫人过门,他自己本是反应最激烈的一个。
娉姐儿循声望去,目光对上一张有几分苍老却显得格外激动的面庞,不由眼前一亮——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除了房祥泰这条她稳操胜券的小鱼,真正要钓的大鱼也咬钩了。
她冲那人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冯管事有何高见?”
冯海波原先是老昌其侯夫人,亦即已经过世的郦老太太的陪房之子。老太太在世时,他们一房的体面自然是如日中天,只是人走茶凉,在老太太过世之后,他们的地位与油水就不断遭到陈姨娘派系的蚕食鲸吞,如今除了一个空架子还在,已经如日薄西山了。
冯海波与他的妻子一里一外,正是厨房的大管事,最煊赫的时候,无论是府中有筵席,还是家中大小主子的一日三餐,都是他们一手负责。采买时指头缝里漏出来的三瓜两枣是他们的,夫人、如夫人们一串大钱、几个铜子儿的打赏也是属于他们的。
只是自从房夫人过世,陈姨娘设立了小厨房之后,大厨房名存实亡,曾经的体面与丰足也都一去不返。
如果能够废除小厨房,大厨房就能重得旧日荣光。冯海波原本想的是,郦老太太过世,自己再也不能拉大旗扯虎皮,新夫人进门也不会为了讨好一位已经作古的长辈,来提拔自己。所以自己只管作壁上观,让房祥泰与宋致端着急上火去吧。
谁知新夫人先摆明车马,不让自己的陪嫁插手权力中心的博弈,而是将他们收拢在自己的院子里或是陪嫁事务上,这相当于分蛋糕的人没有增加;而废除小厨房,重新启用大厨房,则相当于要改变分蛋糕的方式,让似自己这般郁郁不得志的人,重新吃个饱了!
无怪乎冯海波挺直了已经衰老的身躯,拼着叫破嗓子,也要为新夫人开路了。
冯家体面不如从前,今日的会面,有份给新夫人请安的只有他们夫妻两人,儿子儿媳和小闺女都不是那位份上的人物,不像大管事宋致端,长子宋格与媳妇钟氏都在场。
见冯海波情绪过分激动,他的妻子不由有些担忧,搀住了他颤抖的胳膊,却也是一脸坚定地站在娉姐儿这边:“奴婢人粗,不大会说话,但奴婢一向知道,为人奴仆自当忠心耿耿,听主子的号令行事。如今夫人是主,奴婢是仆,夫人叫奴婢往东,奴婢就绝不往西。既然夫人觉得取消小厨房是好的,奴婢自当听夫人的话行事。毕竟我们这些当奴仆的,能见过多少世面,还能比夫人这样的大家闺秀更有主意不成?”
这番露骨的表忠心的话,登时让许多反对派面露不屑,但冯海波家的说话虽然直白粗鄙,却也巧妙地堵了反对派的嘴。如果他们再慷慨陈词,反对娉姐儿的主意,岂不是成了冯海波家的口中的“自以为见过世面,又不尊重主子”的刁奴恶奴?
娉姐儿面露满意之色,又示意房祥泰,到了他敲边鼓的时候了。房祥泰便出列道:“小的也认为夫人的主意极妙。一则小厨房不利于姨娘们、姑娘们的玉体康泰,一味凭自己的喜好吃饭,如何能将养身体,不似大厨房里,我记得冯家的婶婶是懂得一些食疗食补的养生之术的?”
他询问似的看向冯海波家的,见那老妇人矜持又带着几分得意地点了点头,便继续道,“二则小厨房各自开火,原本大厨房一餐饭打发两三人预备食材,便一切妥当,如今却变成了七八个人进进出出,不仅麻烦,也导致府上防卫稀松,也苦了护院的兄弟们不是?”
说到这里,房祥泰又看向外三院中的护院总管□□,这个一身腱子肉的汉子粗声道:“房管事说得再对没有了。”
护院也是没什么油水的差事,蠲免小厨房,他们的收入不会变得微薄,反而不用因为采买之人频频进出而操心安保问题,所以也很乐意站在娉姐儿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