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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黑色占据了天空大多数的方位,那些恒星的光线如此的细小却又繁密。
远处、窗外,唯一的飞船仍然停泊在那。
灰色的飞船船身,此刻,飞船对面的白色的衣袍微微浮动着。
舱外,罗纳德看向前方,微微侧目。
飞船内的摆设都很古朴、规范。银白色的墙壁,进门处是消杀的程序——罗纳德医生看着面前的老友,那人笑的潇洒、随意,他最终还是朝前三步,走上了飞船。
消杀传来轻微刺鼻的气味。
“怎么样?组织派给你的任务还顺利吗。……别用那种目光看着我,我这次来就是为了看看我家那个臭小子,诶,特地来看看你,怎么样,感动不。”
那青年人搓了搓鼻子,顺势看了一眼飞船驾驶舱的方向。那里的两人都在聚精会神地按着启动的按钮。
近处,驾驶舱到主舱的门是关着的,顺着间隔的门上窗户向里看,在把手处插着一把钥匙,应当是反了锁。
“说吧,查理斯,找我什么事?”罗纳德好歹他和他是上过战场的交情,但以他的习惯来看,若菲有事,是绝对不会亲自登门的。
罗纳德将双手撑在膝盖上,略带斯文的拿起桌上的空杯子。
他盯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那双眼睛深邃,仿佛蕴藏着万千的思绪。
他回忆起两人相识的那场战役,与现在不同,那时他的目光是那样的充满力的希望,直率、坦然。
战争,从来都是血腥的屠宰场。
他忘不了对方搀扶着他一起跑出虫巢时那脚下绵密的质地,复合着苦杏仁和血腥味焦灼。
他的右腿便永远的留在了战场上,被查理斯搀扶着,那时的罗纳德转过头、查理斯那双眼睛里只有怒意,他也在那份怒意中看到了他的一份。
之后查理斯便一直站在战场的第一线从中尉、少尉……一直到上校站在了联邦抗击虫族的第一线。
那场战争几乎毁灭了靠近虫巢第一线所有星球上的生机,不知道,打光了多少万人。
救援也足足迟了三个月才到来,好在那些星球上还残留着虫子的尸体……那时,罗纳德的腿上的神经已经完全的被泯灭。
查理斯亲手切除了他的大腿,用纱布包裹腿的切面。同样苟活的一位医疗兵从那些虫子身上挤出的混合液体避免了感染,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
后来,他们得到支援时,哪怕按照联邦如今的科技,也无法做到完整的复原失去活性的神经信号,按照平均的神经制造出来的复合体接收的灵敏度甚至会影响整个神经系统的运作。比起那样的当一个瘸子、异类,他更能接受假肢。
查理斯从不参与政治。那场战争同样带走了他的妻子和大儿子,如果不是当时联邦高层的误判,那场战争远不会那么的激烈。
他憎恶政治,也没有再娶的想法,如今他的身旁能左右他想法的只有他妻子留下的那位小儿子……罗纳德大致清楚他是为什么找来他。
“你那个病人。”查理斯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窗外。与此同时,那里的建筑开始渐渐的下移,飞船启动了。它在升空。
黑色与繁星、小行星带的光晕占据视线的主导。
——飞船的两面皆有开窗,但此刻另一边靠近宇宙、城市的那一面被窗帘遮盖着。
开窗的那面清晰的显示着伊文所在的病房。
单一的病房建筑立于一处空中的平台。向外延伸着玻璃的栈道。
视线望向远处,那些病房如同散落在宇宙中的一块块陨石。漆黑的外观让其在这颗感受不到多少太阳温度的星球更好地收束星球内的热量。
那空中的平台跟着星球的自转主动调整旋转,让窗外的景观达到最佳的观测方向。
查理斯的目光转过来,直勾勾的盯着他,罗纳德感到有些冒犯,却更多的是莫名其妙。他知道查理斯在性格上的多面性。
“她姐姐跟我儿子有点关系,她实验的事你也应该清楚。你跟安娜菲……”查理斯的停顿了一下,他的语气仿佛在讲饭后的闲谈,略微低头看着罗纳德转过来的目光。
两人的目光交错着,罗纳德没什么表情,但目光却明摆着让他讲出个所以然来。
查理斯笑了笑,最终他继续说:“联邦之前的意思是让她重置记忆,但可以保留对那位门口哨兵相关的记忆。但恰恰是那位哨兵,拒绝了。”查理斯转过头,不再看罗纳德的方向,却也没有立刻接上他的诉求,罗纳德品了两秒。
远处的软沙发质地轻柔,坐上去的时候会有轻微的回弹。
哨兵那边有特殊的人脉?不,重点应该放在这个所谓的真理上。
查理斯给罗纳德拿了一管番茄味的营养冲剂,又拿起桌上的水给他面前的空杯子续上,再将那冲剂倒在他面前的水里。那做派恭谦极了,仿佛罗纳德才是他真正的领导者。
“你想让我调整她的记忆?”罗纳德维维皱眉,他用最亲切的语气随意的揣测出最坏的结果。查理斯拿着空冲剂瓶子的手停顿了一下,低头对上沙发上罗纳德的目光。
他看着罗纳德红色的短发,略微蹙眉,却也没有说其他的话,只是摇了摇头,他双手插着兜,白色的褂子,胸口处印着他的名字以及联邦的标识。
他随意的把瓶子丢进嵌入飞船中的篓子里,他踩着步子在沙发前徘徊了一阵。
“不,那个哨兵拒绝的理由是“她想知道真相”。我要托你办的事,尽量让她在完全忘记那些前“出院”。”
罗纳德皱起眉头,他低头,用大拇指磨搓了一下放在桌上的杯子杯壁。
红色的液体散被放置在白色的石桌上,发出一阵甜腻的香气。他的鼻尖动了动。
他想让她复那些实验中的记忆?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这是谁的所需。
“你一向不参与这些事的。”罗纳德说撑着手,十指交叉,他的语气稍微有些变动。查理斯能察觉到他语气中的询问。
罗纳德原本以为应该是谁需要特殊的治疗,如果是一般的病人,这种权限还是有的,总有人想要多记住一些,毕竟那是他们自己的经历——但这次任务不同。
他抬头看着面前那人的面庞,查理斯的目光很认真,没有半分的心虚,更没有一丝的退让。
“我知道你一向对这种事是不积极的,你难得求我作为老朋友,我应该帮你的。但你也该清楚,她在那次实验中被寄生的事实。这很重要。
况且,应该也不是你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罗纳德看着他的目光,又补充了一句。他知道老友大概是为了他的儿子而来。
“别这么说,罗纳德。我知道这个要求对你来说是原则性问题……如果追究下来,我这次的出行记录会完全保存的。”查理斯笑了笑,低头,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压缩饼干塞进嘴里。
“没吃饭?”罗纳德问他。
“前线最近难得消停,但我那个儿子最近在这边休养,你知道的。”他咀嚼了一会儿才说道。查理斯咬了一口饼干,压缩饼干总共有四片被包裹在绿色的类纸膜中,类纸膜上用白色的宋体写着海苔风味。
他的目光游离了一会儿,最后又笑了笑。
“你不是一直在打听了安娜菲的事吗?”他问。
“你知道?”罗纳德不太认为这位老朋友会用这样的手段来威胁他——查理斯一向是知无不言的。
“她妹妹知道。”查尔斯说。
“她?你觉得她会告诉我。看在这件事的情分上,我知道你不喜欢提起你儿子的事,但起码得让我知道他们俩之间是什么关系。”罗纳德站起身,看着由弓身转为直立的查理斯。
哨兵和向导的体型差让两人的目光无法落向一处。要平等,偏偏一人需要弓下身,一人需要踮起脚。
查理苏的视线在罗纳德的面旁停留了两秒:“哨向。”
那是一个稳定的关系,但这对罗纳德来说还不够。
“他们没有签订联邦相关的协议,如果最后追责只会追责到她妹妹身上。这对她公平吗?”罗纳德起身,看着面前的这位老友。
“最直接受益的是伊文,为我传递消息用于交换的是她妹妹。你觉得呢?查理斯。”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一丝的波动,查理斯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他看,最终扶了扶额。他似乎有些妥协。
“我会争取的。”
查理斯低下头,他的目光有些幽邃。
“我知道你的意思,罗纳德,我不是那个想法。我知道联邦这几年都很关注我那个实验,这件事你很为难。”他舒了口气,语气带上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激动。
他将手掌放在衣服上搓了搓,布料的质感让他些许回神。他笑了笑,那抹笑容不太符合他面部硬朗的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