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小姐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喝酒?”
看见唐冉,赵菀青眼都未眨一下,“这种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明天不上班了?”
唐冉笑笑,只是笑容中多少带了点苦涩,半真半假道:“公司给我放了长假,我闲人一个,只好自己出来借酒消愁。”
赵菀青一口饮尽杯中酒,没话找话。
“那你怎么不回家?”
“等人呢,约好了和别人一起。”
赵菀青还停留在姜晚去唐冉家过中秋节的时候,随口道:“等谁?姜晚吗?”
唐冉低头浅浅抿了一口酒,“不是,小晚自己在n市过。”
赵菀青顿了顿,“她不回自己家过年吗?”
唐冉被酒呛到的怪异表情凝结在脸上,一时有点滑稽。
“她没跟你提起过吗?”
赵菀青的表情由漫不经心转变为眉头紧皱,“提起什么?”
唐冉抽出张纸巾擦了擦手,“小晚她妈妈在她出生没时候就过世了,她八岁的时候,她爸出车祸过世了。她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在叔叔家过,老人家岁数大了,身体不好,去年疫情的时候……人就没了。”
赵菀青感觉自己刚喝下去的酒在胃里烧得一片疼,她只知道姜晚跟着爷爷奶奶过,却不知道她如今算得上是孤家寡人,难怪她会在n市买房。
“我记得她叔叔婶婶对她也不好。”
唐冉切一声,“撞死她爸的人是酒驾,赔了四十多万,她那时候太小,赔偿金都落到了她叔叔婶婶手里。她叔叔婶婶说是都花在小晚身上了,实际上,全看良心。说难听点,即使没有赔偿金,小晚好歹也是他们亲哥哥的女儿,也多少该照看些。她叔叔婶婶那张嘴……”
唐冉“啧啧”两声,满是嫌弃,“小晚毕业后,他叔叔婶婶就开始找她要钱。她爷爷奶奶过世后,她老家那边也没几个熟悉的亲戚了,逢年过节的,小晚都是自己过。”
通过唐冉的描述,赵菀青感觉眼前仿佛看到了未成年的姜晚低头坐在叔叔婶婶家的角落里暗自垂泪,她凶神恶煞的叔叔婶婶正对着她指指点点,还要上手打她。
想到姜晚可能挨过不少打,赵菀青闭了闭眼,喉咙发紧,“她以前怎么从来不跟我说这些。”
酒壮怂人胆,唐冉讥笑一声,也不管眼前人前不久才帮了自己,语气凉薄。
“你以前哪里关心过小晚的家庭。”
赵菀青愧疚非常,姜晚曾说过的关于十八岁的话也在耳边响起,宛如魔咒。关于家庭,姜晚只略微提起过几句,赵菀青以为她不想说,便也没细问。
“可她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
为什么肯跟唐冉说,却不肯跟关系更亲密的自己说呢?
“你们在一起之前,她拉着我压操场,跟我说起你。说你对她很好,但她不敢接受,因为她的家庭和你的家庭,云泥之别。就是那晚,她跟我说起了她小时候的经历,我听完都哭得不行。赵菀青,你问她为什么不跟你说这些,我告诉你,因为小晚觉得难堪,她也觉得叔叔婶婶是大恶人,可是她没得选。”
人什么都能选,唯独自己的出身不能选。
想起年纪轻轻却命途多舛的好友,唐冉叹了口气。
“她爷爷奶奶过世的时候,她被封控在外地,回不去,难过了好久。婶婶管她要不到钱,就骂她扫把星,她虽然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但心里还是难受。后来好不容易走出亲人离世的阴影,就跟我说,想买房子,问我买在哪里好。我说买在a市,离我离得近。她说买不起,也不想那么累供三十年房贷,她只想买个小房子随便安稳地过活个十几年几十年,到了岁数,就自己了结自己,下辈子再也不来了。”
“我说她悲观,她说自己实在太累了。眼睁睁看着所爱的人一个个的,全都留不住,她不想再体会这种滋味。她自己过生日,还要为我许个长命百岁的愿。”
唐冉笑了一声,转头看向身边的赵菀青,“那愿望里,或许还有你。”
赵菀青想起11月她陪姜晚过生日的时候,对方吹灭蜡烛闭着眼睛虔诚许愿,那时候她还在想,愿望里有没有自己。如今知道她许了什么愿,却比当时她说没有更痛。
唐冉又大尝了一口洋酒,还是觉得自己欣赏不来,宁愿回家和她爸喝白的。
赵菀青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又跟调酒师要了杯果汁递给唐冉。
酒吧中央的歌手唱着轻缓的歌,唐冉握着装满橙色果汁的杯子,随着杯壁上残留的温度陷入回忆。
“你刚跟小冉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你这人虽然讨厌,但也还行,至少对她好。谁知道你把她伤成那样,差点去了半条命。”
赵菀青又一惊,追问是什么事情。
唐冉说得有些渴,喝了口果汁。
“你们刚分手的时候,她连轴转了大半年,人家嫌累、嫌脏的项目,她都自告奋勇去接,累得人都瘦脱相了。有一天居然晕倒在酒店房间里,还好一个同事看她脸色不对劲去房间找她,这才及时送到医院里。”
唐冉看了看赵菀青难看的脸色,将自己忍了又忍的话一箩筐倒出,“我知道你和姚珂都嫌小晚狠心,可是分手那几年,小晚过得比你苦多了。你有父母、有朋友、有家底,摔倒了有的是人抢着扶你起来,可是小晚身边就一个我,还不让我扶她。”
“你帮我,我谢谢你,但是你不要借此要挟小晚什么,我欠你的我自己还。”
这也是为什么,姜晚要怎么对赵菀青,唐冉都支持。
她只希望这个苦了半辈子的好朋友,下半辈子能顺心意的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