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钲也不点破,笔墨一收,抬眼就看到了两手拎着生食的季小殿下。
季朗见他望过来,朝着他露出牙齿灿然一笑,还隔着二十来步的距离就嘭的一声跪了下来。
木哈整个人都呆了。
周围的人像是被摁了暂停键。
周钲:“……”有一种不是太好的直觉。
两人隔了一条街对望,一站一跪。
周钲眉心抽动:“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怎么跪得如此轻易?”
“我拜先生为师,有何不能跪?”
季小殿下坦荡荡,“束侑之礼乃自古言传的圣礼,拜父母是知恩,拜夫子是重道。知父母恩,家庭和谐;重传承道,事业兴旺。”
“好!”他话音刚落,周边爆发一阵如雷般的掌声。
季小殿下得意洋洋的昂着头,“今儿个各位街坊邻居就给我做个见证,我季朗在此拜周钲为老师,授我以诗书礼仪及为人之道。”
周钲只是远远的看着他,睫毛轻颤。
少年一袭灰白长袍,素净清爽,收敛了锋芒,却依旧遮盖不住这个年龄该有的意气风发。
夕阳的红光洒在他身上,曳出一地光影交错的气脉。
季朗见他愣愣的不说话,膝行着往前靠近。
周钲看着感觉自己胸口疼,连忙抬手:“停。”
他缓了口气,“你先起来!”
好歹是个皇长孙,这么膝行跪拜,他实在受不起。
“先生是答应了么?”季朗只是停在原地,并没有起身,隐形的逼迫。
周钲放下手中的笔,“你先起来。”
季朗不动,势有他不答应他就不起来的意思,面上依旧笑意融融。
周钲也不动,面容平静,两人就这么静立着,互相比着犟的程度。
木哈见状先撞了撞自家主子,小声提醒:“殿下要知进退,切不可逼人太紧,松弛有度。”
季朗听劝,果然起身,奈何跪久了腿麻,还没站稳,双膝自然的回跪了下去,这一次没控制好力道,跪得有点重,膝盖骨都痛了。
可是,季小殿下什么人?断不肯让人看出他的窘迫,呵呵笑了两下,不但挥开了木哈的手,忍着痛站了起来,身正影直。
周钲视线在他膝盖上停了两秒,眼角含着笑,看破却不点破。
他转身往家里走,“进来吧!”
季朗眉开眼笑,孩子似的大步跟了上去,走起路来甚至有些踉跄,手上的芹菜都快甩上天了。
周钲没收他的“束侑之礼”,转手递给了木哈,然后压着季朗坐在家里唯二的椅子上。
季朗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表情有点呆。
周钲在他的脸上刮了下,笑唾道:“傻子样。”
他在季朗面前蹲下身,挽高了他的裤脚,露出膝盖。
季朗没想到他这动作,有些不习惯的挪了挪:“你……”
“别动。”周钲抬眸看他一眼,含着警告,随即认真的察看他的膝盖。
夏季的衣服薄,没什么缓冲,季朗那一下跪磕下去,他看得真切。
果然,膝盖红肿了起来,还带着淤青。
周钲用杯子装了冰凉的井水,搁在他膝盖处滚转,嘴里骂道:“都快弱冠了,还小孩一样。”
他垂着头,眉眼温和,卷翘的睫毛盖住了眼中的情绪。
膝盖凉意阵阵,季朗心中暖阳高照,嘴角的笑快挂到耳后了。
他喜欢把他当小孩,那他就当个小孩。
气氛无比和谐,木哈一手芹菜一手腊肉,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季朗以为自己这不经意的一出跪拜能够坚定周钲的选择,心里暗自得意,却不想周公子给他处理了伤处后,冷冷清清的驱人出去。
季小殿下把着门:“周钲,我是认真的,诚心诚意请你当我夫子。”
周钲掰着他的手指:“你都快20了,哪还需要什么夫子?”
“要的要的,你看我现在都还做不出一首完整的诗。”据理力争还得是季小殿下。
“我一没功名二没才学,考学节节败,当不起你的夫子。”周公子掰开了手要关门。
季朗脚抵着门:“人才在民间,先生写的话本传唱市井,热度居高不下,也是才高八斗他人不及。”
“……”周钲听到这里有点尴尬了,狐疑的盯着他,“你知道我写的什么吗?”
这个……季朗真不知道。
周钲不再关门,进了屋,把窗边案台上的书本拿了过来,直接递给季朗。
季朗看了看他,接过翻阅。
“墙角数枝梅,入窗洒秋霜。晚来风兼雨,软玉帐中倚,绛绡冰肌莹,酥香合·欢情。相叠密无缝,细听声儿颤……”①
这是……艳诗……季朗看得面红耳赤,抬眼看向面前人。
周钲神色坦然,挑眉以对。
①瞎写的,大家轻点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