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一旦达成你想要的目的,你就会……”奥斯顿的声音沙哑而艰涩,“不,这实在太快了,一切都没有做好准备。”
“人类还没有完全灭亡,我很难相信,也并不期待你的‘洗牌’,我可以协助你,不妨碍你的目的,但前提是……我需要时间。”
一段最后挣扎的时间。
回答奥斯顿的,是沉默。
在死水般的寂静中,奥斯顿的心如坠冰窖,情绪带来的低温将他从头到脚完全冻结,动弹不得。
他在侥幸,和理智与感知带来的绝望中挣扎。
祂拒绝了?还是默许了?祂到底想做什么?
不,他根本,猜不出来。
猜不出这灭世的天使会想什么。
奥斯顿浑身发冷,仿佛再次坠入了深黑色的冰冷大海。
有什么东西拖拽着他的身体一点点远离光亮,沉重的水压挤压他的每一寸血肉,大串大串的气泡从他耳鼻喉中带着猩红的颜色向上飘去,那是生命流逝的轨迹,那些气泡只化作海平面上几多微不足道的水花。
窒息,痛苦。
不知不觉,他的耳朵也许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也或许是再也听不见了,世界从狂风骤雨的嘈杂突然化作深渊般的死寂,他在深不见底的海水中不断下沉。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突然被外面传来的男人喊声打破。
“船长!!厨师问今天的午餐您想吃什么?!!”
大副的声音中气十足,震得头顶的桅杆似乎都摇晃了两下,站在他身边的褐发少年微笑着捂住一边的耳朵,朝上面晃了晃手上的菜单,琥珀色的眼眸温和的,一动不动的落在船长室窗前那个小小的白影上。
奥斯顿惊觉着从绝望带来的臆想挣脱而出,胸口起伏不定,像是个被一把提出水面,奄奄一息的溺水者。
融珏也从考虑中脱离,目光一时被外面的动静吸引了。
祂转眸看去,浅蓝色的眼瞳突然变的澄澈而圆润了许多,像是一只流露出好奇心的白色长毛小猫,那股无形的冷漠与压迫感陡然间消失。
奥斯顿的紧绷的精神精神得以喘息。
他暗红色的眼瞳也转了过去。
是埃特·克斯汀。
天使低下头,在一张纸上写了些东西,简单折成纸飞机,从船长室扔了下去,由于逆风,纸飞机一下子就被狠狠拍在了下方舱壁上,奥斯顿看见甲板上埃特·克斯汀马上跑起来去接那只纸飞机,手臂极力向前伸去,那本菜单因为少年的不管不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纸飞机没有被吹进海里,落在了他的手上。
这个一向沉稳的孩子不由自主的勾起了笑容,朝他们挥了挥手以示告别,然后边走边拆开纸飞机,阅读里面书写的内容。
奥斯顿回过了神来,重新看向眼前白发的孩子,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个未知存在的眼中居然也浮现一丝罕见的,浅淡的笑意。此刻的船长室只有呜呜的冷冽风声,明明谁都没有开口,奥斯顿却是呼吸都停了一瞬,实实在在的察觉到,祂对待埃特·克斯汀到底有多与众不同。
埃特·克斯汀会是祂的软肋吗?
在奥斯顿斟酌着打算说些什么时,天使再次动笔写了起来,这次的话语很简短,却让奥斯顿如蒙大赦:
[你想索要多长时间?]
“……谢谢,谢谢您的宽容。”奥斯顿声音极为不平静说,“这个问题我还需要郑重的考虑一会。”
祂真的动摇了……祂和埃特·克斯汀的交情不浅。
在庆幸的同时,奥斯顿本能又觉得这位洗牌者未免也太好说话,他连求都没求两句,只是提出愿望,就被答应了。祂拥有这样的力量,承担这样的职责,真的这么容易为了区区一个熟悉的人类动摇?为了他的三言两语动摇?那祂凭什么坐在这个位置?还是说,他们的世界只是先例,祂知道开启这个先例的后果吗?
不,撇清这些原因,别再考虑祂的事了,想想孩子们……
祂的问题,该怎么回答?
既然有底气宽容他们的存在,那就说明对方根本无所谓他们需要多久,他可以狮子大开口要一个漫长的数字。
五十年?
一百年?
还是……一千年?
呵呵,人类还能不能再坚持五十年都难说,故意拖延时间,也确实是……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