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这个人跟前三人相比较为低调,仅见一个侧脸,带着疲倦的他一直低垂着头整理着自己的腕表,漫不经心跟随着前面兄弟的脚步,并没有发现利朵隐秘的失态。但是走在跟前的三个是何等锐利目光,虽然没有直视利朵,仅仅余光扫过,加上耳朵捕捉到突然加速的心跳,已经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虽然因为外形,他们经常遇到此类事件,习以为常,但现在是他们的兄弟。一本正经地走过,快到车厢另一头出口时,三人间才小范围交流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暖昧眼色,露出揶揄微笑。
利朵像一个窃贼,直到他们的身影背对着自己,才敢放仟目光追随那个快要消失的身影,等待奇妙的缘分就此遽然结束。
似乎终有所感,走在最后的身影稍微回头瞥了一眼,消失在通道门之后。
之后的谈话里,利朵都心不在焉。她的目光飘荡在窗外不断走近又不断远离的平原上,那些花和树,不断脑海中翻看回味那个恼人的身影,又不断抗拒那种难以掌控的情绪。
直到傍晚,这种思绪才终于沉淀,利朵感到自己又重新变成以前的自己。
旅途愉快!她对自己说。我的生命中暂时不需要其他附加。
晚上,大家都累了,靠坐在椅背上也轻易进入梦乡。
利朵梦到自己坐在白天看到的那片原野上。花朵比白天开得更多,五颜六色。她望向远处的山峦,长风一往无前吹来,原野上出现一道又一道波纹。她能闻到空气里自由的味道。
利朵知道自己在做梦。能梦到自己心底珍藏的景色,她觉得非常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走来一只巨大的陨石色边牧。最妙的是,这只边牧自带眼妆,眼神妖媚。在梦里,利朵一点也不怕它。
这是一只沉默且有些疲惫的大狗。它看到利朵后自动在她旁边停下脚步,非常自来熟地趴在地上休憩,任舒服的暖风吹拂它蓬松毛发,喉咙里不由自主发出呼噜噜的声响,那奇妙的震动,引得人心里痒痒。
利朵好奇打量它很久,终于忍不住伸出自己罪恶之手,悄悄摸向大狗爪子。
“这是哪里来的可爱小狗呀?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利朵快乐得变形成夹子音。
大狗仅仅低头看她一眼,就闭眼不管她。
“我怀疑你能听懂我的话。”利朵彻底放下防备,欢呼一声,无可自拔地跌进大狗长毛中,抱住大狗脖子,幸福地开始撸狗。
有人说,撸猫撸狗,身体会释放催产素、多巴胺等激素,让人产生温暖、信任、放松、愉悦的感觉,从心理层面来说,猫和狗对主人全身心的信赖,能让人重建自信和责任感。
对利朵来说,大狗是快乐的偶遇,是上天的馈赠。
它的毛发外层有点硬,每一根毛都油润光亮,滑不留手,里面是柔软温暖的细毛。一按下去,半个手臂都可以没入毛发,提起手来,毛发又自然回弹。大狗忍耐地用前爪圈住小小的她,容忍她反复抚弄自己毛发,偶尔低垂下吻部嗅闻利朵脖子,吐息拂过皮肤,惹得她连连缩起脖子大叫好痒。利朵有一种错觉,大狗成年已久,见惯风云,才能有这样沉稳气度,才能从容不迫地忍让晚辈胡闹。它对她真是怀着无限耐心。
利朵想到白天听到那对夫妻说起的哨兵都有精神体,悠然神往,忍不住把脸埋进大狗头边摩挲,情不自禁地许愿:“如果我也是哨兵,那该多好,我也想拥有一只你这样的大狗!”
大狗用狗嘴碰了碰她。
“……你那是什么眼神?”利朵瞪它一眼,拍开他嘴巴,“说不定我也能成哨兵呢!……哈哈哈,坏狗,不要拱我!”
过了一会儿,大爪子把她拨弄了一下,利朵惊呼一声,天旋地转,已经被它轻轻掀到背上。利朵乐得哈哈哈哈大笑起来,心有灵犀地明白它的意图:撸毛再好玩,也该换换位置了。
坐在大狗背上,利朵才发现这是一只战损版大狗。不知从何而来的伤口、血迹,隐隐约约隐藏在皮毛下,记录了它的勇敢和凶狠,诠释着它放荡不羁爱自由。利朵小心翼翼不再敢乱动,轻手轻脚帮它清理伤口,除去血迹。
“谁把你打伤了?怎么这么严重?你会痛吗?为什么我的梦里会出现一只受伤这么严重的战斗汪呀!”大狗很舒服,胸腹部呼噜噜滚过一阵震动作为回应。
山风吹过,带走污渍。大狗伤口慢慢愈合。利朵感觉自己也被治愈了。享受地在它背上躺了一会儿,还打了个滚,利朵意犹未尽,又摸了几把才发现手上身上全是粉尘,呆愣半响,感觉不对劲。“啊!你怎么全身都是灰尘?”被她碰过的背部,毛发分明是星空一样的深蓝。顿时又气又笑,努力拍打起灰尘来。幽静安详的原野上,一阵灰雾离他们而去,大风刮过一扫而空。
大狗配合她又翻了个身,方便她拍打腹部。只是在她鲁莽碰到它耳朵时才甩甩脑袋。
好一阵拍打,大狗轻推她一把,舒服地站起来抖擞皮毛。
利朵退后几步,哭笑不得。
原来,这哪里是眼神妖媚的陨石色边牧,分明是一只正经的白腹深蓝大狼。它的眼神还是那么温和无害。威风凛凛向她低下头来的时候仿佛一朵乌云压顶。
它轻轻舔了一下利朵的手臂,湿哒哒一长串印记。
利朵在黑暗的车厢里睁开眼,手臂上仿佛还有深蓝色大狼留下的粗犷野性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