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钩、上吊,一百年、不,一千年也不许变……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啪。
泡泡碎掉了。
千重夜至此睁开了双眼。
腕间的手绳又在发烫,像是系着一圈燃烧的火线,痛得钻心。他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默默把手绳举到眼前,空洞的眼睛里清晰倒映出它此刻光华熠熠的模样。
那光芒相较于白天时更亮了,不仅仅是正中央的那根金线在发亮,连周边的蓝色丝绦也莹莹地闪着光,生命气息旺盛到几乎可称喧嚣的程度。比起一件精致的手工艺品,此时的它,分明更像是一头蛰伏的可怖凶兽。
他静静地注视手绳许久,忽然间,轻轻唤了一声:“……哥哥?”
手绳依然安静地缠绕在小孩儿细弱的手腕上,并没有任何反应。千重夜也没有过多的纠结,只是再一次把它贴在心口处,重新闭上了眼。
……
同一时刻,日月帝国。
一间不起眼的茶室之中,原本正闭目静坐的女子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骤然睁开了眼睛。赤金色的神火在她眼眶里肆意燃烧,将眼白与瞳孔焚作一色,看上去却丝毫不显得诡异,只给人以极致的神圣感。
焰光在那双奇异的眼睛里翻卷不休,逐渐收束、熔合,最终化作一对同样璀璨的瞳孔,女子身姿未动,视线却像是已经穿透眼前的虚空,遥遥投向了某个未知的方位。良久之后,方见她缓缓收回目光,那张冷艳无双的面孔上,竟猝然闪过一抹浓浓的狰狞之色。
“又是你……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阴魂不散的?”雪清河厌烦地自语,修长手指拢住茶盏,一点点将它碾得粉碎,茶水也被火焰蒸了个干净,“可惜……”
——可惜,错过了那一次机会,再想杀死对方,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咚咚。”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沉思,雪清河松开手,任由碎屑自指尖洒落,一面冷冷地说:“什么事?”
“龙皇冕下递了拜谒帖。小姐,如何处置?”对方恭敬地问。
“拿过来。”雪清河敲了敲桌面,漠然回答,“我亲自去退。”
“是。”
#一些旧事
——很久以后,她又见过对方一面。
彼时他们已经离开人界多年,姓名也逐渐被淡忘于漫长的岁月中,只余下冷冰冰的神位称呼;至于对方,更是早早隐没在神王的阴影之下,而今神界中人提起他时,大多只能想起一些与桃色相关的传闻,或者说得再直白些——一个禁脔。
她时常重伤,所幸凭借着层出不穷的底牌,每每能从神王手底下极限遁逃;当然,也有她占据上风的时候。时间久了,就连食神也跟她稍微混熟了一点。有一回,食神前脚刚去帮神王处理过伤势、后脚就来给她治疗,许是实在受不了了,很无力地对她说:“你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吗?就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真这样的话,那位阁下会伤心的。”
“没什么好谈的。”她甩掉太阳圣剑上的血,冷冷地回答,“要么他立刻就放人。否则,只要我活着一天,早晚能找到机会——杀了他。”
食神翻了个白眼,二话没说,扭头就走。
而很快的,她就等到了一个时机。
……
据说神王在巡视万界时,不巧遭遇某个位面伏击,暂时失去了音讯。
……
所以她此刻才能站在这里,见到自己阔别已久的故人。
“……”
执棋的手蓦然顿在半空,对方兀自坐了许久,这才慢慢转过脸看她。他的模样比上一次见面时更消瘦了,脸颊略微凹下去一点,有种缺乏生气的憔悴。
“好久不见。”她很平静地说。
对方把棋子放回棋篓里,视线稍微偏转开一些,并没有对上她的目光,随后轻轻地说:“好久不见。”顿了顿,他又说,“是你困住他了吗?我有点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了。”
“对。”她的语气依然平静,目光旋即从他身上移开,望向这座辉煌而又阴沉的神殿,“我来带你离开。”
在她的神目观测之下,这座神殿上的每一砖、每一瓦,全都镌刻着密密麻麻的恐怖禁制,且上头缠绕的意念只有唯一的一个——禁绝神殿内与外的人进出。
若非她设计困住了神王,即使能有办法切断其上的禁制,也很难在片刻之间实现。
现在是绝好的机会。
……但出乎她的意料,对方拒绝了她。
“我走不了。”他静静地说,抬手点了下自己的心口,猩红神光霎时间透体而出,照亮了她骤变的表情,“你看,他绑住了我。我和他已经没有办法分开了。”
“……”她沉沉地盯着他的胸口看了一会,半晌才问,“是没有办法,还是不想?”
对方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倦怠而又苍白。
“做你想做的事,阿雪。”他像许多年前那样唤着她,然而那双死水一样寂静的眼睛里,再也不会有曾经的亮光,“不要为我花工夫,那没有意义。我不应该是你的负累。”
“…………”
她忽然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似乎这么多年来,她拼尽全力想要去做的,永远都只能事与愿违。
就像当年,就像现在。
她总是在食言。
……
临走之前,她最后问了对方一个问题。
“阿夜,你爱他吗?……或者说,在他身边,你能觉得快乐吗?”
对方静静地望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的目光越过她,空洞地望向更远处,“……太多了,我没有力气想了。我只知道,他暂时还需要我。”
“所以,我会活下去的。”对方轻轻地说,“不用担心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