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夜想了想,很诚实地回答,“会。”
虽然菊长老有嘱咐他要当个文明礼貌的好孩子,但鬼长老同样告诉过他,当好孩子也不需要忍气吞声。再说,他的印象里,确实有被一群鼻青脸肿的孩子追得上树躲避的画面。
千重夜还记得,那棵树就长在抚育堂后面,不算太高,但树干光滑不好着力,没点技巧根本爬不上去;然而那时他被追得实在没地方跑了,又不可能站着被打,只好把袖子一卷,尝试着去爬它。只不过,饶是他扒着树干蹭了老半天、累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再一看脚下,还是在原地没动过。
……对,那时候他身体不好,很容易生病,是个药罐子,跟剧烈运动基本无缘,当然也不会爬树。所以他最后是怎么爬上去的呢?
……
想不起来。算了。
唐银闻言转过脸,用一种很稀奇的眼神看他,像是在研究着什么天大的难题一样。千重夜不禁困惑地歪歪头,问:“怎么了?”
“你居然真的会啊。是不是有偷偷跟其他的小孩子打过架了?”唐银戳了戳他的脸蛋,口吻里带着一种浮夸的惊奇,“那你赢的次数多,还是输多?”
千重夜很自然地说:“赢的多。”毕竟他最后也没被那群小孩抓住。
唐银的眼神越发奇怪了,红眸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要穿透眼前这具稚弱的躯壳,窥见内里更多的秘密。
不过男人很快又笑了,稍微侧过去靠近他耳边,小声嘱咐:“那你下次打架,要是遇到了打不过的,回来要第一个告诉我。嗯?”
#一些旧事
月关坐在床边,愁眉苦脸地摸了摸小孩儿的额头。
比正常体温高一些,热乎乎地熨着他的掌心,虽然还不到高烧的范畴,但总是这样频繁地烧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到底怎么回事?”他挠着自己的头发,百思不得其解,“最近也不是换季啊?吃的穿的都很正常,晚上也没有踢被子……怎么还是三天两头的发烧?”
千重夜眨眨眼,配合地露出了茫然之色,动作却尽量不惹人注意地往床里面挪了一下,好让被子能遮住自己大半张脸,只露出覆着薄汗的额头和被低烧蒸得越发水润无辜的浅色眼睛。
月关自我怀疑了一会儿,从衣食住行一路想到日常活动,甚至大开脑洞猜测会不会是有人下药暗害,最后又被他一一否定过去,总没个结果。但小孩儿的病却耽误不得,他只好暂时放下满腹疑问,转而从水盆里拧出一条帕子,叠好放在了千重夜额头上。
冰凉的温度沁入皮肤,稍微缓解了一点大脑里翻腾叫嚣着的胀痛。千重夜忍不住小小打了个呵欠,眼皮开始一点点往下坠落——
“别睡,先别睡。”月关赶紧把人摇醒,放柔声音哄着犯迷糊的小孩儿,“等吃了药再睡,阿夜,药还没好呢。”
“……噢。”千重夜软软地应了,努力睁大眼睛,期盼地望着月关,“菊长老,还要多久啊?”
月关算了算时间,安抚地说:“快了快了,大约再过一刻钟就能好。”
千重夜乖巧点头。
额头上的帕巾换了两次,千重夜的烧却没怎么退。不过月关也已经比较习惯了,这孩子从出生起就总是生病,譬如偶尔春秋天穿得少了、又或者淋个雨受受风,转日必定会发起高烧。要不是他和鬼魅时常会偷着到抚育堂探望对方,恐怕哪天病死了都不会有人管。
唉……真是造孽。
他们和那两个人,都是。
月关改用干净的帕子给千重夜擦了擦脸,柔声说:“乖乖躺着,把被子裹好,我去看看药怎么样了。”
千重夜乖巧目送着对方走出门,随后迅速把脑袋往被子里一埋,心虚地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颊。
他也不想让菊长老担心的……但是、但是……
他好开心啊。
从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开心。
“……睡着了吗?阿夜。”房间里冷不丁响起一个熟悉声音,千重夜听了,立刻嗖的一下又探出头,果然看到了床边黑蒙蒙的影子。
“鬼长老——”小孩儿开开心心地喊他,眼睛亮亮的,“您怎么来啦?是事情忙完了吗?”
鬼魅侧身在床沿坐下,伸手摸摸他的头,说:“我听老菊花说你最近总生病,就过来看看。”他顿了顿,语气有些莫名,“你跟她倒是很合得来。”
千重夜愣了一下,先是心虚,渐渐的,表情就变得有点儿不安起来。
“……我是不是做错了?”小孩儿彷徨地抿嘴,手指也紧紧拽住被角,攥得发白,“是不是不该那样做的……”
可是她笑起来真的好好看,就像是天上的太阳一样,又明亮又温暖。她说要保护他,也真的帮他赶走了那些他不喜欢的孩子,明明看起来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却要比大树和岩石都更加可靠。
——不知道为什么,千重夜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自己会喜欢她。
无比笃定。
“……”
鬼魅的手重新落在了他的脑袋上。和月关不同,他的手很冷,像是冰块,但摩挲着小孩儿茸茸发顶的时候,力度都是一样的温柔。
“不,没有。你没有错。”鬼魅缓声说,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总是用武魂隐蔽身形,不至于被对方看出表情上的异样,“你很喜欢她吗?那就继续跟她一起玩吧,不过要小心,别被院子外面的人发现。”
千重夜眼睛一亮,重重点头:“嗯!”
“还有,你今天那几下,太明显了,很容易被人抓到。”鬼魅说着,敏锐听觉很快捕捉到挚友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于是俯下身凑近千重夜耳边,悄声对他说,“先养病。回头等老菊花走了,我再教你怎么打架。”